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六)(第2/2頁)

而以韓岡和章惇的脾氣,遇到類似的事,都是自己直接就上去了,哪裏還耐煩派人去,自己留在後面聽消息?

“王中正若不肯去做了呢?”章惇問道。

韓岡拿起了棋盤上屬於自己的一個“馬”,然後落在了前方敵陣外的“車”上。

“很簡單,不是嗎?”他說道。

章惇搖搖頭,韓岡的做法的確直接。但之後,要收拾殘局卻很難。不過在現在的情況下,直接一點,兇狠一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韓岡將馬留在了車的位置上,而將車提了起來。

“等等。”

章惇攔住韓岡的手。將被吃掉的車拿了回來,放回原處。

“馬能走田字嗎?”章惇沒好氣地道,“差點給你糊弄了。”

……

高滔滔看著臉色木然的兒子。

就像中風失語,從趙頊的身上傳染到高太後這裏。

她越仔細看著兒子,對韓岡的恨意就越深。

全都是親生骨肉,現在變成了這樣,還不是韓岡那個奸賊害的?

一個瘋,一個癱,一個躲在外地不敢回來。就只有一個女兒時常進宮來。

這就是被奸賊害了全家的結果。

如果沒有韓岡,這家裏豈不是全家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想到這裏,她的恨意更近了一層。

“回去了。”看著兒子許久,高太後最後說道,“過兩天再來看。”

離開了福寧殿,正循著原路往回走的高太後,她腳步突然停了。

“王中正!”

從前面轉過來的一行衛士,立於正中央,上下一身盔甲的不是哪位武將,而是號稱內侍兵法第一的王中正。

“王中正叩見太上皇太後。”王中正單膝跪倒,拱手一禮就站了起來,“介胄不拜,請太上皇太後恕中正無禮。”

從王中正開始,連同所有的班直,都是全副武裝。高太後的隨行人員中,已經有人開始發抖了。

高太後沒有發抖,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她也知道王中正此時出現這裏,絕不會是那麽的簡單。

“不用行禮了。”高太後甚至還帶了點笑,“官家當年就是看中王中正你能文能武,才將你派去關西。才幾年,就升到觀察使了。”

王中正低頭道:“小人只是個閹宦,不論何時,都是天家仆奴。官家說什麽,小人就勤勤謹謹地去做什麽。官位高,是官家的賞賜,官位低,肯定是事情沒做好。”

“你能這麽想就好。”高太後強忍著,對王中正的看法,又跌倒了谷底,只是勉強道:“這麽些年,你做得是不錯。”

“慶歷八年,從小人親手捉住幾個賊人開始,一晃三十多年過來了,小人現在都已經五十一了。遠遠比不上其他人。”王中正恭謹地說著。

“王中正,你到底來做什麽的?!”高太後終於忍不住了。跟一個閹宦拉家常,讓她感到屈辱無比。

“小人奉太上皇後諭旨,前來相送太上皇太後。”

“怎麽。”高太後右手持著拐杖,重重頓了一下,廊道上木質的地板被砸得一聲悶響。她尖聲道:“哀家難道連看兒子都不行嗎?是來阻哀家的?”

“稟太皇。”王中正不急不躁,“聖人說了,‘娘娘終於肯出來走動一下,新婦實在是為娘娘高興。官家正病著,平日裏也悶得很。娘娘想何時來探視都可以。可以多陪官家說說話,為官家解解悶。’聖人還說,‘娘娘既然大安了,明日起,新婦就帶著小官家去慈壽宮晨昏定省,以全孝道’。”

高太後的動作定住了,一時也沒了話可說。

隨行的從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只有風聲清晰可聞。

篤篤的木杖落地聲再次響起,高太後再也沒有話,隨著腳步一連串地去遠了。只是節奏亂了,半途還彎著腰咳了起來。

周圍的一幹在福寧宮做事的內侍,原本還有些心神浮動的樣子,現在則是一個個老老實實地站著。

王中正擡起頭,感覺風向好像正了一點。

“也不過如此。”

王中正對自己說道,忘了背後的一身汗。

“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