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十六)

新帝的年號,太常禮院已經給出來了。年號本不需要多動腦筋,弄得多高雅。或者說,因為是要給天下臣民看的,用意越簡潔明了越好。如今算命多有拆字的,這年號好壞也多用拆字來測一測。

熙寧末,上皇趙頊欲改元。太常禮院進美成、豐亨兩名供趙頊挑選。“美成”二字中,“美”可拆成“羊、大”,而“成”字中,又有個“戈”,羊大遇戈,這是被屠宰的兆頭,不可選。“豐亨”的“亨”,下面是個“了”,比“子”少一橫,叫作為子不成,趙頊當時正為皇嗣頭疼,用了這個年號不是觸黴頭嗎,遂改了元豐。

這一回太常禮院進呈了三個年號。效率難得高上一次,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遲一兩個月其實都沒問題。現在才年中,明年正月初一才會正式改元。又不是太宗即位,都十二月了,還硬是將年號給改了。

不過既然太常禮院已經擬定了,也沒人會說不是。

一個是元祐。元繼承元豐,佑就是佑護。希望能延續元豐的好年景,願上天繼續保佑國家。

另一個,則是明泰。因日月而國泰民安。這是有奉承太上皇後的用意在。

最後一個,是天佑安國。

天佑重復了唐昭宗的年號,但加了安國就不是重復了。四個字的年號此前不是沒有,太宗皇帝的太平興國便是,真宗的大中祥符也是。更早,還有太初元將之類的。天佑安國,就是太上皇、太上皇後二人佑護,國家安定。

意思很淺顯,不過一時不容易做決定。

向皇後看了一陣,問下面的臣子:“諸卿覺得哪個年號為上?”

“請殿下自定。此非臣子可以置喙。”

幾名宰輔無不推辭。

如果是事關各方利益的國家大事,在列的臣子肯定都會有些想法。但只是年號,說起來僅僅是漢武帝弄出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合古禮,只是確立中華正溯而已,用了中國的歷法,那就是中國的臣子,除此之外,宰輔們哪個會太放在心上?現在幫忙做了決定,有了好兆頭不會有功勞,弄得不好,就是一身麻煩。

“天佑安國……明泰……元祐,”向皇後念叨著,突然問趙煦,“官家,可有覺得合意的?”

“元祐。”小皇帝回道。

向皇後微微一愣,她本沒指望趙煦會應聲,“為什麽?”

“兒臣聽著好。”趙煦答道。

“嗯,也好。官家覺得好就好。”向皇後也不是很看重年號,只是覺得幾個都不錯,無法做出決定,點了點頭,對朝臣們道,“諸卿若沒有意見,那就選定元祐吧。”

宰輔們自不會反對,韓絳徑直上前領下旨意。

蔡確與對面的章惇交換了一個眼神,皇帝才六歲,應該不會這麽早就能理解年號中的意思吧?

只是看著端嚴肅穆的正坐在禦榻上的趙煦,兩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個念頭——這個小皇帝看起來決不會是仁宗。

仁宗皇帝能在禦座上一坐十余年,直到太皇太後劉氏自己病死。這份耐性不是普通的官員就能擁有。還有著更為長遠的眼光和頭腦。能維持住朝堂的穩定,一朝君子一朝臣的情況雖然有,可交替時並沒有那麽激烈,很是平穩結束了交接。雖然看著懦弱,但那份寵辱不驚的氣度,都不是之前之後的幾位天子能比得上的。

而眼下的這位小皇帝,雖然離親政還遠得很,但現在所表露出拉來的冷靜、聰慧,不是年齡可以約束,甚至可以讓人一時間忘掉了他的年齡。

當然,現在考慮那麽多還早得很,新的皇帝,新的職位,新的差事。要衡量的地方越來越多,無論東西兩府,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去準備,至於趙煦今天做出的選擇,也沒什麽好在意的,還早,畢竟還早!

解決了幾件根本不需要議論的議題,接下來才算進入需要正式討論的環節。

蔡確出班對向皇後道:“百官三軍犒賞事不可拖延。需要盡快散發下去。還請殿下召三司使上殿,與兩府共計議。”

向皇後沒有意見,她也急著解決現在的問題。點了一名內侍,她吩咐道:“速去三司招呂嘉問。”

韓岡有意沈括。但沈括給王安石否定掉了。呂嘉問的能力,到底能不能適任,向皇後抱著悲觀的態度。

之前要填補戰爭造成的虧空,所以要鼓鑄大錢,但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件事,卻鬧得京城錢價大跌。要不是韓岡適時發表的那一篇《錢源》,京中的幣值怎麽穩定下來?而現在又開始波動,便是韓岡辭官的結果,呂嘉問這個三司使在中間,到底做了什麽?

向皇後並不知道呂嘉問能給目前已經是苟延殘喘的朝廷財計,開出什麽樣的一服藥方,不過呂嘉問直接攤手向她要錢,也的確是在向皇後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