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十七)

從透明玻璃射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

韓岡醒過來後,在陽光下眯著眼,好半天腦筋才漸漸恢復清醒。

昨夜韓岡有些荒唐,在書房後用來休息的小房間中,素心,以及後來找過來的雲娘和周南一個都沒放過。

王旖之後也過來了,不過看清楚了房內的情況後,啐了一口就掉頭走了。

韓岡知道得給主母留下臉面,不能像駙馬都尉王詵那樣做混事,也沒拉著她。當然,在男性的角度,總是會有些想法的。

所以半夜起來後,安頓下周南三女,他就往正屋那邊找了過去。

王旖回來時就不高興,和衣躺在床上。韓岡進來後,本不待理會,卻擰不過丈夫,百般掙挫不起,也只能認了命。

就這麽一夜過去,小孩子不懂事,一大早過來要問父母安,幸好在前廳被攔住了。王旖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回過神來,就抓著韓岡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連血都出來了。

連皮外傷都算不上,韓岡也不在乎,背後的傷其實更重一點,倒頭摟著妻子繼續睡。到了日上三竿,終於是又醒了。

“官人怎麽不再睡了?昨晚那麽胡鬧,今天不多睡一會兒?”

王旖的聲音傳了過來,韓岡倒是徹底清醒了。

王旖此時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嵌在上面的半尺見方的玻璃銀鏡,自己梳著頭。說話帶著嗔意,可從側面看過去,卻是容光煥發,仿佛換了一人。

韓岡打了個哈欠,一下子坐了起來,“在外半年,就沒有個舒心的時候,為夫也只是將欠下的補回來。”

王旖對著梳妝台上的鏡子,輕輕地撲著粉,小聲嘀咕著,“誰知道官人你在外面有沒有養著?我們悶在家裏又不可能知道。”

“看來昨夜沒說清楚啊,要為夫現在再解釋一下嗎?”

王旖羞不可抑,抓起了一盒胭脂,沒頭沒腦地丟了過來,“要死啊你!”

被陶瓷的胭脂盒砸在了胳膊上,韓岡嘆道:“近之則不遜啊。”

王旖突地丟下梳子,捂著嘴笑了起來:“上次鉦哥也這麽對金娘說呢。被金娘揪著耳朵拖過來評理。”

韓岡庇護著女兒:“對自家的姐姐都敢亂說,著實該治一治。”

“都是你這個做爹慣得。金娘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旖對子女一視同仁,並沒有因為庶出嫡出而分出高下。尤其是金娘,雖說是庶出的,可那是家裏唯一的女兒,比兄弟們更加嬌慣一點,弄得幾個弟弟都怕她。

“還沒滿十歲,怎麽不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很正常。當然,欺負弟弟也不好。怎麽罰的?”

“還能怎麽罰?讓他們面對面,站著站著就笑了,然後罰了兩個一起抄書。”

韓岡出的主意。小孩子家鬧一鬧,過一陣自己就好了,大人沒必要插手。

“金娘的女紅也該加緊練了。”王旖一邊跟韓岡說話,一邊拿出了一塊錦緞給韓岡看,“官人你看看,這是邕州那邊送來的,也是金娘,就差了那麽多。”

坐下來說閑話,繡花針都不會離手。停下來就繡兩針,很多人家的女眷都是如此。就算再不通女工,這麽練下來,很快也就是熟手了。但王旖拿出來的刺繡,明顯的比熟手更高一層,韓岡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來。

這件事上韓岡就沒那麽好說話了,點著頭,“正經事上是不能放任。”

“邕州那邊寄了幾件,除了這一塊之外,還有個小屏風,上面的大象、孔雀真實活靈活現,看到那屏風後,金娘倒是用功了幾天。”

家中論起女紅,四女都不算差。這是女兒家的基本功,可要說多出色,那也不至於。都是能拿得出手,卻沒法兒拿出去炫耀的水平。

金娘在手工上很有些天分,可偏偏不用心,為了讓女兒有個好手藝,王旖招了好幾個老師,還有一個曾在宮裏面給曹太皇做縫補的老宮女,逼著女兒每天做功課。很多時候,都是一邊哭一邊照著樣子來繡花。

心疼歸心疼,但正經事上不能放松,這一點韓岡很明白,不用王旖說。

韓岡相信女兒要富養的說法,加上就這麽一個獨苗,哪裏能不寵愛?但出嫁之後,周圍都是陌生人,如果還是在家時的性子,肯定是要吃苦頭的,都得要靠自己。該學的、該練的,就算再不高興,也要逼著練,哪裏能讓她任性?

更別說什麽自由戀愛了。寒門素戶倒也罷了,高門貴第的女兒,根本就接觸不到男性,若是時常混跡在並非近親的男性中,那要世人怎麽看她。壞了名聲,能毀了女兒一生。韓岡寧可做個所謂的封建家長,也不能讓自家的女兒冒那樣的風險。

風氣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就算會有改變,也沒必要讓自家的女兒當出頭鳥。韓岡可以犧牲自己,但絕不會犧牲家人。只為了自己的想法,而不顧至親的未來,那樣實在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