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咨明輔(十七)(第2/2頁)

“女紅上是要用心了。學問呢?有長進嗎?”

“前些日子說是要學詩,好好地訓了一通。女兒大了,家裏面要管緊點了。什麽屯田集,花間集,還有最近京城裏面才冒出來的那個周邦彥,他的小詞也得防著。”

“看來也就嶽父和聖人的詩能讀了。”

韓岡哈哈笑了起來,他曾聽王旖說過,小時候家裏也禁淫詞艷曲,只是她和姐姐求王旁弄進來後偷偷地讀,現在身份變了,也開始禁女兒讀了。

很多大富大貴的人家,也只教女兒《女誡》,《女論語》。不只是因為女子有德便是才,而是女兒家年紀略長,就不方便見外人。有學問的都是男性,沒有水平高的老師,教不出好學生。另一方面,學習的方向也不同,德言容功四個字讓女孩子家分心不少,做不來頭懸梁錐刺股。

“照奴家看,書還是不要讀得太多的好,女孩兒家太聰明就嫁了人也過不好。”

“啊?”韓岡聽著像吃了一驚,“昨天晚上還喊哥哥,今天就說過得不好了。”

“官人!”王旖臉頰血紅,咬著下唇,想要拍桌子,“做爹的不正經,哥兒姐兒都跟你學!正正經經想說話,偏偏就知道打諢。”

“在家猶如嚴君,那樣過得多累?”

王旖拿韓岡沒辦法,只能氣鼓鼓地瞪了幾眼。

有學問不是壞事,怕就怕學問漲了,眼界也同時變高,這看周圍人自然就低了。

“一門叔父則有阿大【謝安】,中郎【謝萬】,群從兄弟復有封【謝韶小名】,胡【謝朗】,羯【謝玄】,末【謝川】,不意天壤之間乃有王郎。”

謝道韞是有才,說話也有風致,就是把自家丈夫嘲得都跟爛泥一樣。嫁過去後,一輩子也沒再舒心過。

王旖眼界也高,幸而遇到了一個從為人,到才幹,再到性格,都不輸給父親和長兄的韓岡。而她的姐姐,則是很不幸地嫁給了才學不如自己、又不能對自己好的丈夫。

金娘能有這個運氣?

王厚跟韓岡是文武殊途,不會有黨派之爭,加上與韓岡恩同兄弟,不怕金娘去了王家會受欺負。怕就怕女兒所嫁非人,如果眼界低一點,還能湊合著過日子,可要是高了,一輩子怎麽過?

“你想太多了。”韓岡打著哈欠,“王家的大哥也聰明,金娘真不一定能比。”

“真要聰明,這時候就有名聲出來了。”王旖嘆了一口氣,“其實也不要多,若是能有王家十三叔一半聰明就夠了。日後只要能考上進士,也不用多替金娘擔心了。”

王旖說得王家十三叔,就是王韶的第十三子王寀。當年上元夜被人拐走,但他不但能脫逃,還能將賊人給捉住,甚至還見了皇帝。如今開封城中,還有年畫畫著這件事,就跟舊年的司馬光砸缸和文彥博樹洞撈球一樣給繪在年畫上。自然,韓岡破廟逢仙也入年畫了。

“王家十三,只有三成是聰慧,膽識倒占了一半。”

“還有兩成呢?”

“自然是運氣。”韓岡笑道。

王韶的子女甚多,在王韶病逝後,大部分都跟著王韶的遺孀回到了家鄉。只有兩個成年的兒子去隴右依附王厚。長子王廓則是在蘇州下面做知縣。年幼的王寀當然也回江西鄉裏。往來信件都在說他聰明,過不了十年,就穩當當一個進士出來了。

“說到聰明,官家也是一個。上個月進宮,聽皇後說,論語二十篇,都能通讀了。背下九九口訣,也只用了一天。”

白居易六個月能識之無,天才的確是有,只是沒落在自己家裏。家裏最聰明的老二韓鉦也比不上趙煦。論起年紀,跟趙煦只差一點點的韓家老五,現在也沒學到乘法。

只是皇帝少年早慧,心思又重,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不過話說回來,韓岡從來都不怕聰明人,只擔心蠢貨。

再說了,還有十幾年的時間,一切都還早得很。

午後韓岡照例午睡,自己搖著蒲葵扇,半睡半醒地躺在樹蔭下聽著蟬鳴,忽忽就到了黃昏。

章惇進來,看見韓岡的悠閑,劈頭就道:“玉昆,你好自在。”

似曾相識的場景,韓岡卻一時回想不起什麽時候發生過。他悠悠然地搖著扇子站起來,“聽風山寺,獨釣江月,這才是自在。睡個午覺就算自在,子厚兄,是你太苦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