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五)(第2/2頁)

“不知子容兄和存中,可曾聽說過賀鑄此人?”韓岡問著蘇頌和沈括。

沈括搖搖頭,隱隱聽過這個名字,只是沒有多少印象。

蘇頌卻是多知道一點,“是表字方回的?他的詩文不錯啊。有些名氣的。”

“沒錯,正是他。”韓岡點頭。

韓岡其實很早對賀鑄這個名字就有印象。不僅僅因為他姓賀,表字又是方回。在前世的記憶裏,也是有這個姓名。當日聽說此人後,沉澱於深海中的記憶便又浮出了水面,但韓岡也就知道此人後世聞名,細節則一概不存。

不過在這個時代多年,韓岡早就明白了後世的評價不足為憑,人品性格,都要靠自己的認識來評判。

“據說他的小詞最是工整,善煉字。蘇子瞻若在京中辦期刊,少不得向他邀文。”

“工整?煉字?難道這個賀鑄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沈括疑惑地問著。

韓岡不談詩詞,天下是有名的。自稱是不擅詩文,但外界都覺得他根本就是瞧不起詩詞歌賦。在韓岡名氣大了、地位也高了之後,更沒人敢在他面前談論詩詞。

“他現在在鑄幣局中辦差。”韓岡解釋道,“太祖賀皇後族人,之前娶了宗女。得了一個官身。”

“把事情辦砸了?”蘇頌皺眉問道。他知道以韓岡的脾氣,能記得這個人,絕不會是因為雅擅詩文的緣故。

而詩文上用心太多,做事就不會靠譜。別說這個賀鑄,就是王安石,在蘇頌眼中,都是不靠譜的典範,要不是後來不斷修補改正,以王安石最早頒布的各項法令,國家早就大亂了。

“的確是辦砸了。也幸虧一早就防了他了,只敢讓他做一個動筆的主簿。但這一位,再簡單的差事,都能給辦得砸了。平日裏與同僚聊天,多少次破口大罵收場。【注1】”

“詩文做得好,還是有些地方能安排下他的。”蘇頌說道。

“在鑄幣局中就是不適任啊。寫詩寫賦,辦不好差。誤了幾次事。今年他的考績,可是下中!”

“下中?!”蘇頌搖了搖頭,這可就沒法兒說了。

一般來說,對官員的評價,都不會走極端。雖說有上下九等,但上上的評語,除非立有殊勛,幾乎沒人能拿到。而下下更是極端罕見。真要犯了大錯,直接就進台獄去審了,誰還耐煩給他加一個考評?下中的考績,基本上就是要降官了。

“真是可惜。”沈括感嘆了一聲,為賀鑄的境遇而感到遺憾。遇上韓岡這樣的過於冷靜,又無心詩詞歌賦的頂頭上司,的確只能讓人嘆息了,“其人有俠氣啊。”

“俠氣?怎麽不見他投筆從戎?”韓岡冷笑,“只是娶宗女而已,還不夠資格讓朝廷戒懼。”

沈括忽又問道,“玉昆,你說他小詞最工,又擅煉字吧?”

“沒錯,聽說是如此。”

韓岡點頭,但他也只是聽說。以他的水平,用字是否工整,那細微的差別,他真的看不出來。

“那蘇直院不一定會向他邀文。”

韓岡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不至於吧。”

“難說。”

蘇軾詩文雄闊,於小詞上更是開豪放一脈,但用詞煉字上的確是不求細謹,每每為人議論。如果賀鑄的作品的確都如此類,的確不容易從蘇軾手中過關。

“不說這個了。”蘇頌聽得有些煩了,放下茶盞,對韓岡和沈括道:“欽天監的事不能再拖了,渾儀的原理,已經證明是錯誤。改造大型望遠鏡,重訂歷法,打造新式時計,欽天監一直都在拖後腿。不能讓他們繼續磨蹭下去了。玉昆,存中,你們怎麽看?”

注1:賀鑄本傳中說他“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也就是說,談論時勢,只要小不中意,即便是權貴,也會毫無顧忌的肆意攻擊。尤其用了“雖”這個字,可見賀鑄不僅僅是攻擊權貴。這種性格,也讓他“其所與交終始厚者,惟信安程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