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窮處已殘冬(上)

“九哥,看來是沒指望了?”看著成九失落的從總社中出來,張勝就迎了上去,“怎麽樣,小弟說得沒錯吧?”

成九帶上鬥笠,擋住天上的飛雪,悶聲悶氣的嗯了一聲,沒精打采的踏著積雪往回走,沒好氣的說著,“嗯,是沒錯。都要禁個幹凈。”

“沒說其他的了?上皇死得蹊蹺。”

“再蹊蹺也有韓宣徽看著,能做什麽鬼祟?這回被煙嗆死的人還少了?”成九不屑的撇撇嘴,便又沒精打采起來“本指望年前能翻個本還酒賬呢,這下子全都完了!”

“不論翻本不翻本,九哥你都少不了被九嫂夜裏罰頂夜壺。”

“扯你娘的淡,我成九什麽時候怕過那婆娘了?都是讓她的!”

“前天躲到李三哥家裏也是讓她?”

“當然。”看著張勝似笑非笑的表情,成九臉皮紅了一下,用力咳了兩聲,憤憤然說道:“上回曹太皇上仙,就逼得改時間。這一回又是百日。哈哈,都別玩了!”

蹴鞠聯賽的賽季如今都是跨年,尤其是臘月正月的時候,季後賽以及正旦大比,已是與鞭炮、桃符一樣,成了東京城中過年少不了的風景線。之所以從年底結束變成現在這般,就是當年慈聖光獻曹皇後上仙,依天子例天下禁樂百日,順便把京城的兩大聯賽也禁了。

皇帝要恪行孝道,這頂大帽子壓下來,沒人敢觸黴頭,兩大總社的會首們一個比一個乖覺,老老實實守了百日的喪,才重新開始比賽。賽馬還好說,少比賽幾場不影響結果,但蹴鞠聯賽賽制擺在那裏,一輪輪的比下來,再趕時間也不可能將三個月的空缺給補上,只能順延下來,不跨年的聯賽變成跨年的。

而這一回,又是三個月拖下來,還不知之後的賽程會怎麽改。總是拿中獎後的獎金做零花錢的成九哪裏能不抱怨,他還有每個月從蹴鞠總會拿到手的一筆月例收入呢。

“華陰侯身邊的趙虞侯前天都說了,兩家聯賽肯定要暫停。上皇駕崩這麽大的事,能不停辦嗎?九哥你偏不信。”

“誰說不信的,不就是報個萬一的念想嗎?”

“九哥,小心後面!”

正偏過頭跟成九說話的張勝突然一聲大叫。

成九立刻向路邊閃開,回頭看過去,有四五人騎在馬上,正好就在身後。

只不過他們雖騎著馬,速度卻不快,隔著也還有三四丈,實在不用大驚小怪。

“咋呼個什麽?沒撞到,倒你被嚇到了。”成九反過來抱怨張勝。

張勝呵呵笑,扯著成九讓路。

幾人中間的那個領頭的騎手,沖著張勝、成九點點頭,似是感謝他讓開路,看起來和氣得很。

張勝松了一口氣:“這是哪家衙內,這麽好脾氣?”

“馬不行,肯定不是大戶。”成九搖頭。

領頭的騎手像是個有身份的,但要是奢遮一點的大官,喝道的隔著老遠就會叫得比老鴰叫還吵。

而且幾個人騎得都是四尺五不到一點的河西馬。如果在十年前,絕大多數的馬軍指揮使還沒這麽好的坐騎。但現如今,沒匹近五尺的大食馬,這還叫京裏的衙內嗎?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幸好不是。”張勝嘆道。

要真是高門子弟,撞了也就撞了。人活著賠點湯藥費,人死了給點燒埋錢,也就這點賠償了。

天下官官相護,將事情瞞下來的還是占大多數,會被捅出去的都是因為自家的老子或是叔伯開罪了人。

“對了,前日小弟去喝酒的時候,聽了宣翼軍的李都頭說了,火器局年後就要挑人去操練火炮,在京各軍,但凡禁軍,願意轉去神機軍的都可以去報名。”

“這事俺也聽說了。”成九點點頭,不過他一貫的好逸惡勞,不想去摻和,“一日雙操,十天才能歇一天,你吃得消?”

“俸料錢給得多就行。而且這還是新軍額,做得好了升得也容易。九哥你不是說要還賬嗎?日後花用也多,總得多賺點。”

“讓俺再想想。”成九猶豫著,去了就有錢,說不定還有權,只是那份辛苦讓人吃不消,“讓俺再想想。”

張勝不催他,反而掀開了鬥笠,望著天空:“雪停了。”

……

“雪停了。”

韓岡出來時天上還有些米粒般的細雪,不過現在終於是停了,天空灰不灰白不白,也不知什麽時候還會再下起來。

燒了三天的石炭場大火,昨天就熄滅了。

不過並不是人力,新任權知開封府沈括指揮京城軍民做的,僅僅是防止火勢蔓延,真正滅去大火的,還是從前天夜裏開始下起的大雪。

飛雪到了火場上,頓時就化為了雨水。水火相激,立時便是煙霧彌漫,火勢反而更甚,給救火的工作帶來的了不小的幹擾。從前天夜裏開始,到現在近兩天的時間,東門外都是迷霧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