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豈得聖手扶炎宋(中)(第3/3頁)

在聲名顯赫的韓岡面前,兩人雖然帶著為難和畏縮的神色,但依然是毫不動搖地攔住了他。

韓岡沒再上前,他擡頭向上,盯著屏風,以及屏風背後的高滔滔。

屏風後沉默著,不是無言以對,而是嫌有失身份。她在看著韓岡的掙紮,這是貓戲老鼠的余裕。

沒有得到回應,韓岡垂下頭去,然後又擡起來,“韓岡雖愚魯,卻不敢逆聖人之教,奉篡逆之輩為主!”

他聲音冷澈,神色憤然。

雙手摘下了頭上戴著的長腳襆頭,遞給了左手邊禦龍骨朵子直禁衛。

那禁衛手忙腳亂接了下來,卻是一臉的茫然。他不知道韓岡這是何意。

緊張了半日,蔡確在旁卻松了一口氣。

韓岡是認輸了!

這不是鴨子死了嘴還硬,而是以辭官歸隱為條件,祈求寬恕。

可到了這步田地,又豈是辭官就能了事的?!

就在殿上,數百道目光注視之下,韓岡解下了腰帶,扯開了官袍,露出了內裏的一身勁裝。冬天公服的寬袍大袖容易招風,官員們都在裏面穿著貼身的短袍,袖口、襟口都紮得很緊。

韓岡亦是如此,一身勁裝的他,身形筆挺,矯矯猶如勁松。

可是讓人無話可說的殿上失儀,只怕在大慶殿修起來後,還從來沒有人當朝在殿上寬袍脫衣。

但禦史們並沒有出聲痛打落水狗。

就是刑恕也沒有出來指責,他等著韓岡表演完畢。

韓岡這一舉動,怨望昭著,罪證分明。

不過反對最力的韓岡一旦離開殿中,便是大事抵定,只憑王安石一人,絕無回天之力。

他們正盼著韓岡掉頭離開,讓新君登基的第一場朝會順利地進行下去。

就在殿外,還有石得一領人等著,韓岡一出去,就會被捉起來。等此事一了,自有處置,到最後當是一杯毒酒賜死了事。絕不會給他出皇城調動兵馬的機會。好不容易才將朝臣們都弄進殿來控制住,怎麽可能讓他輕易出宮去?

結束了。

章惇閉上了眼,他終究不能拿著全家老小的性命與韓岡一起死拼到底。

而這樣的韓岡,現在也認輸了。

他親眼看著韓岡將屬於公服的配飾一件件地摘下,又一件件地交給兩名禁衛。襆頭、魚袋、腰帶、方心曲領,最後只剩下淺紫色的官袍,團成一團,然後塞進了禁衛的懷裏。

十八歲出仕,十二載為官,從卑微的從九品選人,做到了宰執的位置上。傳奇一般的生涯,現在,終於走到了盡頭。包括他的官職,也包括他的性命。

章惇不想再看下去了。

“拿好了。”韓岡正輕聲地對那禁衛說道。

他將最後一件官袍遞出去後,雙手順勢下拖,搭在了禁衛手中的骨朵上,微一用力,便輕輕巧巧、自自然然地將那支塗金鐵骨朵,從抱著衣物和飾品的手中給抽了出來。

生鐵為質,外飾金粉。雖是骨朵,卻如同蒜頭。

沉甸甸的鐵骨朵五六斤重,握在掌中,趁手得很。

韓岡擡頭向上。

雙瞳中的眼神,沒有一絲絕望,唯有毅然決然的堅定。

明黃塗金的禦榻映在深黑色的眸子裏。

正在十步之內,只隔台陛數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