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飛雷喧野傳聲教(十六)(第3/3頁)

他舉起瓶子,大聲的對周圍道:“大理寺和禦史台那邊的秘傳學不來,但我這裏還有些寶可以現一現。”

一片捧場聲中,晁三打開了瓶塞,濃濃的一股怪味便隨著煙冒了出來,聞著像是酸,卻與醋差得老遠。

一群人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晁三。

晁三擡手從左禹衣服上扯下腰帶,拿著一角放進瓶中,只浸了一浸,片刻後再拿出來,浸在瓶子裏面的那一截已經不見了蹤影。

左禹幹咽了口吐沫,他現在外袍給剝了,但裏面的衣服可是棉布質地,連系腰的內帶也是棉的,比絲綢結實得多,怎麽這一下就不見了。

只見晁三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肉,像是豬肉的樣子,也放進了瓶中。

左禹定睛看著,那塊放進瓶中去的肉,掉到裏面後轉眼就縮小變黑。

這是什麽戲法?

左禹狐疑起來。總是感覺太像是在玩鬧了。

晁三冷哼了一聲,“爺爺知道你會覺得這是在變戲法,不過爺爺今天教你一個乖,這叫做硫酸,在鐵場用來洗鐵銹。無物不能化,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要是刀槍在這裏面放得久了,不僅是表面的銹沒了,連裏面的鐵器可都會化光掉。要是人沾了,那就少了一塊皮肉,時間長了,骨頭也會化掉!這可是小韓相公書裏寫的東西,你們這些賊,就是不讀書。”

拷問一向是法司中最大的難題。

三木之下,什麽樣的口供都能得到。可這樣得到的口供,很難讓人接受。就是在公堂審案的時候,通過酷刑得到的供詞,事後翻案的可能性比正常情況要大得多。為了避免日後公事上的麻煩,親民官和刑法官們,都不會過多的使用刑具。而想要熬鷹一般將口供熬出來,則都需要時間。

作為一名皇城司中的老人,晁三過去只管探聽消息,怎麽拷問並非行家裏手,不過他有個在鐵場的妹夫。

晁三不知道這硫酸是怎麽造的,也沒興趣知道。但當他從自己在鐵場做書吏的妹夫那邊,聽說有一種叫硫酸的東西,可以化去皮肉,甚至變骨為碳,立刻就記在心裏了。盡管後來他妹夫又說了這硫酸原名綠礬油,過去貴比黃金,如今卻便宜了,但晁三完全沒聽進去,而是給能腐肉蝕骨的功效吸引了。

晁三如此說,左禹仍是有幾分懷疑,但當他聽到晁三說,“把他的褲子脫了,給那個東西澆上一點。”

本來凍得僵硬的身子,竟急出了一身汗來。

打也好,夾也好,但將胯下之物用藥水給化了,那可是生不如死,他頓時拼死掙紮起來。

“鐵場裏面都是好東西,明兒再弄個幾百斤的鍛錘來,這邊敲著鐵砧,那邊把人往錘頭下送,從腳開始,看看誰能堅持到腰上。”

一邊有人扯褲子,一邊又聽著晁三說得狠辣,左禹快要昏過去了,“我……我……我說!”

……

一名身著襕衫的士子,打著一柄油紙傘,此時正腳步匆匆地經過無人的街道。

一路上士子遇到兩撥巡夜的士兵,但剛從大圖書館離開的河東秀才,只會有人感嘆他的刻苦,沒人會冒犯。

在面對夜巡時,士子都是仰著頭,愛答不理,只有到了沒有人的街巷中,他才會放心地低笑起來。

就連笑聲中都帶著北方的味道,只是沒人聽見。

他其實只讀過三年書,在遼國也不可能通過舉試,但來到南國後,改穿了一身讀書人的裝束,卻是讓許多宋人都畢恭畢敬。

他的任務就是搜集南朝的書,醫藥、農事等實用書籍,尤其是有關氣學的,更是重中之重。

這兩日他也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要去搜集南朝禁中火炮的消息,越詳細越好。

可他根本就沒去理會。真正有價值的東西,肯定還是在書裏,只要找到了,就能交上去應付。

當初他在新修的大圖書館中裝模作樣的時候,曾聽見旁邊有人在說,韓岡的著作說得都是道理,如果能看明白,就能印證到那些器物上。板甲、霹靂砲、飛船、種痘法,皆是從道理中來。

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道和器之間,是相輔相成,而並非對立。

放在遼國國中,恐怕沒人能明白這個道理,士子其實也不懂,但說出這番話的人,過了不久便考中了狀元,故而就被他銘記在心。

時常泡在圖書館中,沒人教授,學問沒漲多少,可什麽書有價值,什麽書沒價值,也算是能看明白了。雇人抄書,也不會浪費錢財。

經過一座兩層的小樓,書生向樓中張望了一下。正屋中沒有光亮,看起來主人還沒有回來。

他腳步稍稍沉了一點,又快了少許。

這兩日風聲很緊,他衷心地希望租了這間屋子的人能夠平平安安。

但他也沒有回頭再多看一眼,只是將身上的披風裹緊,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