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桃李繁華心未闌(中)(第2/3頁)

過去第一次用這樣的標準來開革書院雇員的時候,馮從義回答蘇昞的質問,說事情要防微杜漸。還反問,箕子為什麽見到紂王收了一雙象牙筷子,立刻就跑了?

現在蘇昞不再多問,已經習慣了。

但馮從義總是會向蘇昞多解釋幾句:“書院給出的工錢,比其他地方相同的傭工要多兩成,四季和年節的衣料、節賞都比其他地方要多,這樣還手腳不幹凈,是人心壞了,絕不能留下來。”

“不過這件事是怎麽知道的?”

蘇昞挺納悶的,很隱秘的一件事,馮從義一來就知道了。若不是知道韓岡的表弟有顆七竅玲瓏心,保不準就會以為他在書院裏安插了耳目。

“是有人出首。”

蘇昞臉變了,“此人也不能留。”

收受好處一事,若是正直之人,應該當面指正。若是忠心之人,也會及時上報。當面不說,又不及時上報,而是隱瞞下來等待時機告發,這樣的人人品卑劣,甚至比收受回扣還惡劣,書院中不能要。

“調來順豐行吧。這樣的人,的確不適合留在書院裏,不過我們這些做買賣的,還是要有幾個耳目。有番周折,也能讓他知道日後怎麽做事。”

“也好。”

蘇昞不想在這些俗世上多糾纏,定下了開革名單,便直接放下了。有馮從義盯著,什麽人也別想泛起壞心思。

只是免不了又要感慨一番,“書院是教化之地,卻連離得最近的雇工都教化不了,有負聖人之教。”

馮從義全然沒在意,蘇昞從來都不是書呆子,現在的話,也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

……

“只有兩個。”

曾賢次日回到書院,一名同學就湊了上來,低聲通報最新的消息。

“發配?”

“開革!”

“西域難道不缺人了?!”曾賢反應很大,這可關系到半貫制錢的賭金。

韓岡看重西域得失,此事人盡皆知。所以只要有機會,許多官員就會將人發落去西域。不管是不是罪囚,只要有漢人在那裏占著土地就可以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使是罪囚,也遠比蠻夷更可靠。

曾賢本以為賭這一票不會輸,沒想到這一回卻變了樣子。

“缺得多了。”壓中冷門的同學嘻嘻笑道,“但總不能‘棄灰於道者棄市’。就拿了兩件衣服。”

“怎麽說?”曾賢問道。

從同學處得到了詳細,曾賢苦了臉,許久方嘆道:“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曾小乙,輸便輸,不要輸不起啊。”賭贏了的同學笑著說道,“說真的,被開革還不如去西域,不過是換個地方種田,朝廷其實已經很寬大了。”

“西出陽關無故人。”

“無故人總比自己不能做人要好。餓肚子,可是要變鬼的。”

曾賢抿了抿嘴,卻也不再強辯。

書院裏都在這麽教。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實而知禮節。

氣學一脈,從不空談仁義。在他們的心中,百姓吃飽穿暖,才有知禮知恥的基礎。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的是復聖顏回,不能拿聖人的標準要求普通人。

所以士人想要實踐橫渠四句教,就必須先從實事做起。

求實,務本。

乃是氣學一脈治學的宗旨。

“更別說你我若去西域,立馬一個官身,再來幾年,說不定就能入流了。”

書院中的消息很靈通,圖書館中,連朝廷下發到縣中的塘報都有。

曾賢當然也清楚,如果自己願意去西域,即使不能立刻做官,可歷練一段時間後,還是有很大可能成為有俸祿的官員。

可是這個決心不是那麽好下的。去了西域任官,這輩子還能不能回中土可就難說了。天下人人向往中原,四荒的官都沒人願意做,所以官吏一旦任職嶺南,這輩子就要蹉跎在海天之外,就是進士也難保能夠重返中原任職。西域現在的情況,說不定就會跟那嶺南一樣。

不到萬不得已,曾賢還不想將自己的未來給賭進去。

“好了。小乙。”一只手伸到了曾賢面前,“願賭服輸。”

曾賢嘆了一口氣,然後認命地開始往懷裏掏錢囊。剛摸出幾個金燦燦的大錢,就看見一人徐步走來。

看見那個衣著寒素的年輕士人,曾賢連忙將錢重新揣進懷裏,拱手行禮,而他身邊,已早有人彎腰躬身。

“曾賢見過助教。”“趙菏見過助教。”

那人微笑著一一還禮,寒暄了兩句,然後告辭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趙菏茫然若失,“一簞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

“文誠先師的兒子,只要去東京城,哪個門子敢攔著他?顏子,張助教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橫渠先生張載張文成的兒子張因。

張因在書院中是屬於比較特別的學生。在學習的同時,還輔助教學,是為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