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霽月虛明自知寒(下)(第2/2頁)

彈劾的目標便是昨日誤捉了司馬康的鐵路交通局。

彈章上面別說司馬光,就是司馬二字都沒有提。只是在說東京車站的官吏以權謀私,妄捕良善,給賄賂便放行,若不給好處便關押起來,更進一步說鐵路交通局管理混亂,上下皆是汲汲營私之徒。

交通二字,本是交相通達、交往、甚至還有勾結之意。賦予其運輸新意,是韓岡的主意。整個衙門上下都是韓岡的黨羽,這篇彈章想跟誰過不去,不用想就知道。

鐵路交通局的品級雖不高,只是中書門下下轄的一個二級衙門,與火器局地位相當,但其重要性,沒有人看不明白。只可惜給韓岡布置得水潑不進,這回有機會,有心人當然不會放過。

但這個彈章,韓岡完全沒放在心上,只要車站每天的凈利潤還能保持在兩百貫上下,只要這筆利潤還能不斷增加,只要還沒捅下大簍子,一百本彈章都沒用。

只是來自於鐵路交通監內部的報告,讓韓岡心頭火起。

“那個小吏被抓起來了?好麽……”韓岡將公函丟到了桌上,臉上不見喜慍,問身前的宗澤,“汝霖,你怎麽看?”

“孝景皇帝被阻於細柳營外,未聞處罰了守門的士卒。”宗澤立刻道:“規矩就是規矩,無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是依照規矩行事,如何要治罪?司馬侍郎雖有他處不是,但人品毋庸置疑,豈會因己病而遷怒於小人?”

司馬康為父求醫,不辭跋涉,這是至孝沒錯,此舉中途卻被人幹擾,並非他人有意作祟,而是他準備不周,怎麽能夠怪罪車站裏的小吏?

韓岡點頭,“車站人流匯集,龍蛇混雜。不以峻法約束,遲早變成禍亂之源。司馬康若是準備充分一點,豈會有昨日的事?”

東京車站建成才一年多,抓住的扒手就有上百個,全都被送去了西域。而逃票的旅客,也同樣抓了不少,只是還不至於將他們也給流放,只是要補票。若是不肯及時補票,也會被拉去打上十幾棍,然後讓他們做工還債。

雖然說車站內的律法苛刻了一點,可韓岡還是堅持如此。那些敢於破壞鐵路,盜竊鐵軌、枕木的賊人,以破壞禦道的名義,殺了都有數百了,然後是全家流放。

——嚴刑峻法,才是保證交通順暢的關鍵。

這座車站位於城南,向西的一條線通往洛陽,向南則是直通泗州。往東的要跨過的河流不少,向北更是黃河,但這兩個方向上,日後肯定還是要修鐵路。待到東南西北的鐵路匯聚於京師,可想而知東京車站到底會有多少人流量。如果現在不管嚴一點,到時候,就不知會有多亂了。

“不過……”宗澤沉聲,“這一次是有心人想渾水摸魚,並不是要替司馬侍郎打抱不平。”

“這是當然的。”

韓岡點頭,期待著宗澤接下來的分析。但宗澤就沒下文了,好像提醒了韓岡一句,已經還了人情。

韓岡心中苦笑,他知道宗澤的性格,不喜歡朝堂上狗咬狗一般的黨爭,能多說一句,足見人情了。可宗澤這個性格,若不是遇到國家危難的時候,一輩子都出不了頭。

但這點小事,韓岡也不會很在意。

聊了幾句公事,揮手示意宗澤出去,看著桌上的彈章和公函,韓岡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司馬光是舊黨標志性的人物,所謂赤幟。不管對他的感覺如何,若苛待朝廷重臣,免不了讓其他文官有兔死狐悲之嘆。所以對某些人來說,這就是一個機會。

現在既然看到彈章了,這件事的性質,就已經變了。

富弼三年前去世,司馬光病中垂死,文彥博更是苟延殘喘,舊黨的核心層幾乎凋零殆盡。剩下的一些人,如範純仁、呂大防,頗有些名氣,卻是連朝堂也進不了。

舊黨怨氣深重那是有理由的,他們想要一個發泄的機會,已經想了很久。而新黨因為地位驟降,同樣是怨氣深重。舊日舊黨能為了跟新黨過不去而支持自己,現在因為新黨同樣無緣政事堂,舊黨把新黨當做可以聯手的對象,也不足為奇。

節操這東西,向來不存在政客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