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風火披拂覆墳典(四)(第2/3頁)

換做是快速客車——主要是以官車為主——那就更快了。一個小時差不多三十裏。所以四十個小時不到,就能抵達泗州。

還沒有鐵路的時候,官員和他們的家眷上任、離任、進京、離京,在驛站中連吃帶占,花費的成本表現在賬冊上時就是一個鮮紅色的無底洞。快車雖然消耗馬力,但驛傳系統節省下來的成本,卻讓年終審閱賬目的三司使、宰相和太後,臉色都能好上許多。

“要是鐵路能通揚州就好了,免了還要再換船。”

“該通真州才是,江對面就是江寧,還能少修幾裏路。”

“揚州的好。”

“還是真州好。”

車廂中稍稍起了些爭執,只見那位韓衙內搖頭嗤笑:“朝廷上爭了兩年都沒爭出個眉目,想看到京泗鐵路南延,可是有得等了。”

揚州在泗州東南面,但泗州到揚州,如果是水路的話,過了泗州之後,必須先由淮水往東北方向走上一百裏,抵達楚州,再轉向南行,最後抵達揚州。這是因為必經之路淮水在這一段是西南、東北走向。

如果改成鐵路聯通,那就可以走直線,而不需要繞上一個大圈。不過由於朝堂上對於泗州向南的鐵路,到底是通往揚州,還是江寧對面的真州【今南京六合縣】,還有著巨大的爭議。

揚州過江就是蘇杭運河通往揚子江的出口,兩浙的綱糧、商貨不必再上溯江水,而福建、廣東的海貨也同樣如此,至少能節省一天的水程。但江寧府更是江南重鎮,軍事和政治上的意義不是揚州能比。

這樣的爭議鬧了有兩三年,出身兩浙的沈括希望鐵路能走揚州,兩浙的貨物經過運河之後,渡了江就能上車去往京師。福建路的宰相、樞密雖不表態,但福建出身的官員還是多數支持揚州線的方案。

而江西和江東路出身的官員,則全數希望能走江寧。而且北方出身的重臣,也覺得江寧地勢更為重要,朝廷的兵馬能更快抵達江寧府比什麽商貨更重要。

兩邊勢均力敵,身為宰相、又分管此事的韓岡又不說話,一切全都推給廷議,所以京泗鐵路的南延線也就一直難產到今天。

“其實也是跟兩浙、江東之爭有關。鐵路修到揚州,對面是兩浙路的潤州【今鎮江】,而鐵路修到真州,對面就是江東東路的江寧。多經過一個州府,就等於憑空漲上兩分的過稅。如果是跨過一路,實際上,成本就要上漲一成。所以兩浙、福建多是希望修到揚州,而江西、江東,包括淮南西路南方的黃、舒等軍州,乃至荊湖南北兩路偏東的軍州,則都盼著江寧線。”

聽了韓鉦的一番話,王玨對他的身份再無懷疑。周圍也是一片的贊嘆聲。

不是宰相家的子弟,如何能有如此真知灼見?這不是他們自己的東西,是從父兄長輩那裏聽來的。

“韓公子為何要連夜南下?”

這問題換來了一聲黯然神傷的嘆息,“長輩有恙。”

長輩?

王玨暈暈乎乎地點起頭。

當然是長輩!親外公嘛,人就在江寧。

以那一位的身份,做外孫千裏迢迢去探望也是應當的。會上這一輛夜班車,擠進現在的車廂,多半是為趕時間,只能上這一列沒有多余車廂和包廂的南下列車了。

用上一天半的時間抵達泗州,之後或按其所說轉乘車船,又或是坐馬車,抵達江寧,也就再兩三日的工夫。

等等!王玨悚然一驚,為什麽那韓公子之前要說轉乘車船?!

如果不是王老相公或是那位楚國夫人突發惡疾,用不著宰相家的衙內連夜趕去探望。

要是王老相公和楚國夫人發了急病,要趕去江寧,理應在泗州換馬南下,從瓜步鎮渡江,這樣至少能省下一天的時間。

轉乘車船,這完全不合情理!

肯定不對!

起了疑心,王玨再回憶起之前的對話,登時就覺得滿是破綻。

哪家的衙內不是嘲風弄月的行家裏手,就算家學謹嚴,這個年紀也是讀書用功的歲數,日後考中進士,也能保守家門不墮。再出色一點的,也就是多了解些天下大勢,增廣見聞,以備將來之用。但分心實務,卻絕不該是貴人家的子弟該做的。

成本多上兩分、一成,哪家十四五歲的衙內會關心這等事?試問這行商治家之學,對宰相家有何意義,可比得上一個金榜題名的進士?

更重要的是,方才一瞥之間,王玨看見那位韓家公子的手掌上,竟然有著一層厚厚老繭。

韓家公子手背細皮嫩肉,臉皮白皙粉嫩,牙齒更是整齊潔白。這是要錢養出來的,天生再好,也得靠日常保養才能維持。貴人家的子弟,從小養尊處優,才能養得起這副好皮囊。所以一見之下,就沒人懷疑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