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何掌綸言奉帝尊(下)(第2/2頁)

方才韓岡離開的時候,跟王中正打了招呼,說了兩句之後才追上來的。蘇頌沒看到,章惇卻看見了。

王中正早交了不知多少封投名狀,短期內,他是絕對不可能改變自己的立場,投到趙煦的那一邊。

而宰輔這邊,只要過了今天晚上,也就不用全然依靠這王中正了。

雖說韓岡依然為太後擔心,但從情理上說,太後的安全已經得到了最好的保證。

章惇笑了起來,笑聲中透著難得的放松和恣意,“還不知皇帝現在怎麽咬牙切齒。”

“子厚!”蘇頌略有不快地提醒章惇。

皇帝還沒有被廢,章惇言辭間已經沒有半點敬意。即使確定要廢,現在這話說的,一樣是有些輕佻了。

章惇卻不讓他:“平章,方才你可都看見了。做得過分的可不是我章惇。”

蘇頌再次陷入沉默,韓岡卻仍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沒分心為兩人調解。

三位宰相就這麽走出了大內。

……

寢宮內明亮如晝。

幾十盞玻璃燈明晃晃地照著內外,只有趙煦周圍似乎給蒙上了一片陰影。

章韓這兩名賊子走了,原本以為還可以爭取一下的蘇頌,想不到也是個賊子,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

三位宰相都是敵人,兩府之中,還有誰可以借重?

趙煦不信他們之中,沒人想要章惇、韓岡兩人的位子。

沒有了外臣,又走了太妃,只剩皇帝這個外人,宮中的內侍、宮女又開始前前後後地服侍著太後。

兩位醫官也目不斜視,一個繼續給太後紮針,另一個則去看著人給太後熬藥。

說起來,安素之的針術果然名不虛傳。

原本趙煦過來時,太後還面如金紙、呼吸急促,看著就不安穩,但連著兩番針下去,氣色竟然好轉了一點,連呼吸都平穩了。

那雷簡則是站在角落裏,藥爐子為防人使壞,就拿到了寢殿內,四五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而殿中的其他人,還時不時地掃上幾眼。誰也做不了手腳去。

宰相過來撐了腰,又說了太後無大礙,原本浮動的人心就此安定下來。皇帝站在這裏想做些手腳就跟過去一樣難。

但趙煦也沒打算做什麽,他還沒糊塗到朱太妃那個地步。

幸好讓太妃走了,否則還不知怎麽煩自己。

頭發長,見識短。

趙煦每次看見自己的生母,都有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

離開時的話裏面,就有不該有的想法。宮裏面沒了對頭,但外面一群如狼似虎的朝臣,正想盡辦法挑著自己的刺。

章惇、韓岡那一幹賊子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放在太後身上,若是太後有個什麽不測,他們的性命自然難保。

這等目無君父,又給自己安了好大罪名的賊子,一旦自己得掌大政,又豈能留他?還有先帝駕崩的真相,趙煦也早早地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審問。

之前太妃不過一時口誤,就給他們安了好大一個罪名,最後不得不向太後謝罪,在聖瑞宮中幽居,這一筆筆賬,趙煦都還記著。

但現在韓岡咬死了太後病情無礙,又把醫案帶了出去,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在世人眼中,可不就是他趙煦弑父之後再弑母,絕大的把柄在手,另立新君哪裏還要章韓二賊自己開口?

還是穩妥些的好,太後也就這樣了,這簾也垂不下去了,只要自己不犯錯,章、韓二賊也沒有發難的借口。

若他們有辦法毫無憑據地就把自己廢去,他們早就這麽做了,既然自己還好端端還做著皇帝,那他們等閑也拿自己沒辦法,只要防著狗急跳墻,那就萬無一失。

“好了。”

安素之忽的一口氣,滿頭大汗地離開了太後的床榻邊,給太後紮針大耗元氣,臉色都變得蒼白。

幾名在太後左右有臉面的內侍和宮女湊上去,看了後一齊都舒了口氣,“氣色果然是好多了。”

趙煦也隨即移步上前,至少表面的事他也會敷衍過去,做個標準的孝子賢孫。

但他這麽一動,幾十雙眼睛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

方才宰相們還沒到的時候,太妃和趙煦怎麽做怎麽說,這些人都是唯唯諾諾,不敢相爭,但宰相們出面撐了腰,現在他們竟然把堂堂天子當成賊來防。

心中一團暴虐之氣騰起,趙煦揚起眉就要發作,但眼角看見王中正出現在寢殿門前,立刻就如頭頂被潑了一蓬冰水,登時就清醒了。

“多勞安卿家,”趙煦對安素之溫文笑道,“稍後朕必有厚賞。”

是的,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