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乍入危棲意欲迷(中)(第2/2頁)

這是當真不給天子留下任何臉面了。

連舉不舉行朝會,都能由宰相們自己來決定,那還要皇帝做什麽?

看起來只是為了避免天子親政而做的舉動,但這可是大逆不道。

但這也是機會。

蒲宗孟重重地坐了回去。

連張璪都成了樞密使,熙宗中風和戾王宮變兩件事中,只要站對了位置,那就是飛黃騰達之基。

是的,只要站對了位置。

……

這一夜,再也沒有消息從禁中傳出來。

王中正守在禁中,除非太後清醒過來,親口指派,否則大內不會有人再出來。隔絕中外這件差事,這個晚上也只有王中正能做,而他也做得很好。

韓岡醒來時,剛剛卯初。

看著房內的座鐘確認了一下時間,然後起身,步出房門,已經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守在門外,都是韓府的親信家仆,左右分列站在門前,宛如兩排石像一般。

“相公。”

聽到動靜,原本如石像一般沉默凝固的幾人,立刻活動起來,一起向韓岡行禮。

春寒料峭,早春的淩晨依然寒風習習,幾名韓府下人早已凍得臉青唇白。頭發上也盡是露水。

韓岡轉回屋,把他們叫進來,“先進屋暖和一下再說話。”

家裏面昨夜就有人出宮通報過了。王旖讓人來傳話,讓韓岡不用擔心家裏。只是問韓岡今天能不能回去。

今天就是韓岡長子的婚禮,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然不方便缺席。

“中午就回去。”

韓岡想了一下,就讓人回去通報。既然對外面說太後的病情不重,那自然是兒子的婚事更重要。

今天不用上朝,為了兒子的婚事,韓岡又告了假,等章惇等宰輔過來時,先入宮探問一下,就可以回去主持兒子的婚禮了。

章惇和其他幾名宰輔沒有讓韓岡等待太久,趕在卯正前,陸陸續續地都到了。

朝臣到得都早,過去輟朝,都是提前一日或幾日通知,這一次臨時發布,絕大多數朝臣們直到宣德門前,才知道今日不用早朝,抱怨之余也不免疑惑。

“怎麽就輟朝了?”

“說是太後有恙。”

“怎麽是堂劄,不是詔書?!”

“蘇平章,章相公,韓相公聯署。”

“此舉置天子與何處?!”

“太後因何而病?”

宗澤還沒走到宣德門前,無數議論就已充斥耳中。

“汝霖,你聽說了沒有?”

突然有人湊近了宗澤,低聲說道。語氣中甚至隱含興奮。

宗澤回頭,卻見是在中書門下的同僚劉奎。

“聽說什麽?”宗澤問道。

“太後是被人下了毒。”

宗澤心頭一顫,“是誰?!”

“你說是誰?”劉奎揚了一下眉,露出了一個你我心照的笑容。

“有人等不及了。”

宗澤全然不信,想要給太後下毒,哪有那麽容易。

何況要當真確定了皇帝的罪名,就不會輟朝,而是要趕著上朝。就像當初戾王宮變,就想著在朝會上定下君臣之分。

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太後突發重症,而宰相們對皇帝失望透頂——這其中,或許皇帝當真做了些什麽,又或許,是皇帝他生母朱太妃做了些什麽。

但宰相們這麽做,加上太後的突發惡疾,讓有心人看到了機會。

當今宰輔與天子之間的緊張關系,只要對朝局有所了解,就一清二楚。

太後猝然發病,立刻就讓人聯想起了先帝熙宗。熙宗皇帝在中風後,不得不轉交了國之權柄,現在太後發病,這朝局也自然要面臨了一個新的轉折點。

小皇帝在民間的口碑並不高,他生母朱太妃則更差了許多,連先帝中風,都被聯系到她身上。什麽狐媚子勾引皇帝旦旦而伐,最後壞了禦體的傳言,幾乎都成了公認的發病原因。

這其中自是有有心人推波助瀾。有錢了就想要權,有權了還想要更多,人心苦不足,趙煦擋了路,就有人想要把他搬掉。

只不過,整件事到底是不是跟猜測的一樣,宗澤也不敢確定。

而所謂的“有心人”到底能不能如願以償,那更是一個謎了。

宗澤只能確定一點,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會平靜了。

望著洞開的城門,宗澤一時卻步。

那黑洞洞的城門口,仿佛就是一張吃人的嘴。

這一回,要吞下多少人才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