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七)(第3/3頁)

韓岡飛快地瞟了太後一眼,考慮了一下,“章獻有呂武之材,無呂武之惡,當得起一個賢字。”

“哦。”向太後低低地應了一聲。

“但陛下不當與章獻比。”

太後擡起眼,詫異道,“為何?”

“章獻文無教化之德,武無開拓之功,維持而已。陛下十年來勵行教化,開疆拓土,古之帝王亦鮮有可比者,僅有漢文、唐宗區區豎帝可在陛下之上,章獻實不足論。”

“相公謬贊了。”

向太後蒼白的臉上多了三分血色,也多了些笑容。韓岡這個等級的名相的贊許,放在任何一位帝王的面前,皆足以自豪了。

但她臉上的笑意很快收斂,“那相公可知官家怎麽看我?”

韓岡稍稍一頓,方回道,“天子不是仁宗。”

“是啊,吾不是章獻,官家也不是仁宗。”太後嘆息著,“可能是吾疑神疑鬼吧——人病了,就容易疑神疑鬼——但官家的確有些不妥當。”她低聲道,“他要做的那些事,吾要是說出來,都怕相公不信。”

“臣讀過史書,不會不信陛下。”

太後臉上浮起了一個蒼白的微笑,“先帝之事,官家卻不信。”

先帝暴斃宮中,真相其實無關緊要,只是必須要有人出來負責。這個罪,要麽太後擔起來,要麽皇帝擔起來,其他人都不夠資格。

當初是天子年幼,太後臨朝,這弑君之罪自然就是小官家的。可一旦天子親政,他怎麽可能不發難不翻案?

向太後自先帝出事之後,辛辛苦苦了十年,可不是為了死後給兒子踩上幾腳。

“先帝之崩,內情早已昭彰於世,絕不容許翻案。”韓岡知道太後想要說什麽,也知道太後想要聽到什麽,他朗聲道,“臣請陛下下詔,皇城使、慶州團練使向綽帶禦器械,仍管勾皇城司。”

雖說自開國以來,外戚便被嚴加管束。即使為將,也只得“奉朝請”,不可實際領軍。

但這一般只是指近親,到了緦麻、袒免這等遠親,管束就沒有那麽嚴格了——以重臣、勛舊之間錯綜復雜的親戚關系,真要嚴格了,不知會有多少人要丟了差事。

向綽是向太後的族叔,向綽的祖父和向太後的曾祖向敏中是兄弟,已經屬於遠親。

自宮變之不久,向綽便開始在宮掖任職,前年就接任皇城司管勾。

帶禦器械,如今雖是給功臣的虛銜,但只要帶禦器械還在京師,就必須要執行守衛天子的任務。每逢上朝,就會守在皇帝身邊,而且顧名思義,能帶著武器的。

“合適嗎?”向太後問道。這畢竟有些過了。

韓岡道:“臣請陛下釋天下之疑,安臣下之心。”

要證明太後的立場,沒有比這個加官更恰當了。

“就依相公。”太後不再拒絕。

“臣還想請陛下下詔,以向宗旦為中書舍人。”

向宗旦是向家唯一一個由科舉正途出身的子弟,同時也是向太後的堂兄。不僅僅是外戚,而且資歷淺薄,為外制的中書舍人,資格遠遠不夠。

韓岡這是為安太後之心,向太後更不推托,“也罷,一並依了相公。”

點頭之後,她才安心地躺靠了下來,“吾別的不盼,只盼著日後能見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