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二十三)(第2/3頁)

韓岡這一回沒攔她,卻悄然地松了一口氣。

想想,又搖頭嘆了一聲,“真是冤枉。”

“相公。”韓岡沒能感慨太久,正準備拿起信的時候,又有一人帶著一份名帖前來稟報,“馮相公遣人來了,說是想要拜訪相公,不知相公今晚是否有閑。”

韓岡頓時精神一振,“馮京派來的人是從哪裏過來的?”

“是從潞國公府上。”

“馮京出來了嗎?”

“那人出來時還沒有。”

也就是說,這是跟文彥博商量後的結果。更有可能是文彥博托付給馮京。

文彥博八十多歲,做了近四十年的宰相,不可能登門拜訪韓岡。

但韓岡是宰相之身,更不可能上門。

並非說韓岡自大,而是他不蠢。這麽做太給文彥博長臉,平白地就讓文彥博騎在他的頭上了。到時候,文彥博聲勢大漲,韓岡這一邊可就要平添多少亂。

可以說,文彥博和章惇、韓岡兩方,誰先登門,誰就輸了。

但雙方是需要溝通的。

任何時候,任何事情,包括日後的議會,都少不了私下裏的溝通。什麽事情議會上用多數少數見分曉,那才是大錯特錯。

尤其是一眾宰輔,如果哪個議題上有分歧,絕不會鬧到議政會議上以票數多寡分對錯的地步。

而是會暫時擱置議題,私下裏進行溝通,對議題方案修改,或是利益交換,直到可以順利通過,才會進行表決。

除了最開始的一兩年,議政會議的決議,基本上都是全票通過,會有棄權,但幾乎沒有反對票。

韓岡也希望能夠與文彥博溝通,但他需要文彥博主動。不過文彥博始終按兵不動,直到今日,終於派出了馮京來。

“你把馮京的帖子退回去,讓他轉告馮相公,說我韓岡今日灑掃門庭,恭候大駕。”韓岡說過,又丟過一只對牌,“之後你再去皇城裏一趟,把這件事告訴章子厚。”

盟友之間,要維持互諒互信的交情,細節上不能疏忽。

章惇若是見了一些身份特殊的客人,也會向韓岡通報。要不然,對面幾個挑撥離間的小花招出來,韓岡和章惇就難免會相互猜忌,以至於幹戈相向。

接過對牌,親信急急地走了。

韓岡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讀信了。

文彥博有什麽算計,韓岡的確很在意,但他更在意馮從義和李信在西北的準備。

確定了大議會之後,他在西北的籌劃,可就能一一開始實施了。

……

“韓岡是這般說的?”

“小人不敢改易一字。”

相府、文府,相隔並不遠,韓岡的回答很快就傳到了馮京,以及文彥博的耳中。

文彥博和馮京相視一笑,“他是鴨子浮水,上面不動,底下倒是急得很。”

韓岡甚至等不到晚上,直接說今日會灑掃門庭。

馮京便是現在就過去,也是沒問題的。

馮京站起身,“潞公……”

文彥博點頭,“快去吧,把我們的想法跟韓玉昆好生說一說,既然他沒有篡逆之心,便是我等同道中人。”

馮京反倒躑躅起來,“韓岡從來都不好說話的。”

“他既有所求,就必須合人所願。”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周公旦尚有恐懼流言之日,韓岡日後如果久居相位,不是奸相也是奸相了。

為何說無欲則剛,無欲則無所求,無所求則自圓滿,自圓滿則無破綻,而像韓岡這般注重名聲的士人,卻是最好拿捏的。

……

再一次坐在了平穩的馬車上,閉起眼睛,感受著車廂細微的晃動,方才面會文彥博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馮京的眼前。

“韓相公名垂萬邦,只牛痘一項,便能遺澤百代。日後讀書人看史書,念到韓相公的名諱,都要肅然起敬一番,歷朝歷代有幾位皇帝能比得上?韓相公又何苦自汙。知道這是誰說的嗎?”

馮京當時聽文彥博這麽問道。

馮京聽人說,如今文彥博年高體弱,尋常見客時,總是惜字如金。今日卻難得地開了金口。

就是在這時候,自己的思路就被文彥博帶偏了。

回想著當時的場景,馮京終於確認。

在詢問之後,他就聽到文彥博的回答,“是睦親宅中人。”

天子給臣子們踩在了腳底下,皇親國戚在文臣面前還有什麽臉面可言?韓岡這個罪魁禍首,是最應該被痛恨的人,可他們之中偏偏有人要把韓岡當做聖人來捧。

對於這等趨炎附勢之舉,馮京當時一瞬間就想到了許多解釋。

不僅僅是權勢可畏,更有可能是想把他給架起來。一番好話把韓岡捧得老高,讓他沒辦法把臉皮丟到地上,去行不軌之事。不能力敵的情況下,宗室采取此等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可文彥博卻沒有評價馮京的猜測,反而又說,“若說權勢,韓玉昆要是貪戀權勢,又何苦措辦大議會,還承諾五年辭位?足可見其並無纖毫私心——這是前幾日,令內弟過來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