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四十五)(第2/3頁)

沈括也道:“鹽場鹽池如今皆用曬鹽法,不須柴草,又省人工,成本極低,五文一斤亦是大賺。蜀地井鹽,多用地中燃氣,亦無須柴草,依然價廉,需七文一斤。私鹽可自此而絕。”

“是大興才對。”章惇笑道,“從今而後,天下只禁制鹽,不禁販鹽。天下官宦門第,富貴人家,皆可為鹽商。想要自曬鹽,成本還要高過官府的賣價。無利可圖,自不會有人幹犯國法。”

文彥博斂容聽著,問道:“不知諸公可會經營鹽貨?”

“自然不能。”韓岡搖頭,“此法是我等所擬,自是不當參與。否則世人如何看待我等。”

厚顏無恥,瓜分朝廷鹽課,還想落個好名聲。本人當然不行,可還能讓親友去做,其他鹽商誰敢跟他們爭?

文彥博臉上閃過的鄙夷之色。讓在列的宰輔們發覺,這位老國公還是老一套的思維。

文彥博這個只比僵屍多一口氣的老家夥,還是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待官員經營家業。他根本就不清楚,過去那種常見的粗糙手法,如今早就不時興了。

控制交通,才是掌握了商貿的命脈。

章家有著天下最大的海商船隊,近海運輸占了兩成。韓家在關中隴西的支線鐵路中都有涉足,更在章家之上。章韓兩家不會直接經營鹽業,但在其中得到的收益,絕不會比直接經營少到哪裏去。

而在列宰輔,也都很清楚怎麽才能從中賺到最大一份,同時還不引起外界的議論。

“不過這樣一來,用官船官車運私鹽的事,可就會越來越多。”

文彥博收斂了自己的心情,然後隨便挑了個毛病問出來。他現在是反對者的身份,不做出點適當的反應,肯定會被這些個奸猾的賊子覷破內情。

蘇軾曾經被彈劾說以官船運私鹽,不論此事真偽如何,但官船私用這種現象直至立國定鼎一百多年後的現在,一切仍未改變。

“兩害相當取其輕,潞公老於任事,當知這世上就沒有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韓岡就如文彥博所料,依然是振振有詞,“如果有一點壞處就不能做,那吃飯喝水都不要做了。潞公可還知道?一次喝水過多,也是會中毒的。尤其是吃鹽少,喝水又多的農夫,苦力,很容易傷了腎,突發水中毒。”

文彥博呵呵笑道,“說起醫道,誰也比不上你韓玉昆。老夫也無話可說。相公既有成算,這件事老夫也不問了。至於經營鹽貨,文家耕讀傳家,倒是找不出可用的人才。諸位有心,但還是算了。”他灑然攤開手,“敇令是要跟著天子大婚一起發嗎?”

怎麽會去湊天子大婚的熱鬧?要是被人說成是天子的德政,那可不是虧大了嗎?

蘇頌道:“此議預定將在三個月後以議政會議的名義公諸天下,榜於各地。”

文彥博的笑容中充滿了諷刺,“諸公仁德愛民之心,想必也會傳於天下了。”

“岡以為治國之要,一曰仁,二曰教化,三曰威。以仁心治民,承夫子之道,有教無類,教化元元。實在有不肯順服之輩,方以威怖之。”韓岡笑了笑,“如今改易鹽法,仁德於民,教化於官,若有怙惡不悛、扔欲以鹽事盤剝百姓之輩,更可以國法威怖之,可謂一石三鳥的好事。”

“原來如此。想不到相公心意如此之深。”

“不過也是知易行難,如今還是得以利誘致。”韓岡像是沒聽出諷刺,拉家常一般地說話,“潞公可知,隴西田地買賣有之,但強奪人田土之事則無。”

“哦?……”文彥博長長拖了一聲,“難道隴右蠻荒之所,會比中原、江南文風昌盛之地更知禮數?如過當真,那可真要感謝韓相公你教化之功了。”

韓岡搖頭,“倒不是韓岡自誇西人更知仁愛,而是西北人貴地賤,比起地皮來,能種地的佃農、有手藝的工人遠比中原稀少。在中原,只要有田地,不愁人來種。但西北之地,就是有百頃良田,主家若不能善待佃戶,別想招攬人手來種地。”

對於在場的宰輔們來說,韓岡的話只能信一半,他們也不是沒有其他信息來源,有的還去過隴西,那邊的確是地多人少,可也沒有達到韓岡所說的百頃良田,無人耕種的地步。不過這番道理卻是沒差的,事實也沒錯,只是不去租種的佃農不是去開辟自己的土地,而是到工廠裏面做工去了。

盡管誰都知道,富貴之門,糧滿倉,肉滿房,而貧戶無立錐之地,無隔夜之糧,是致亂之源。但沒有多少士大夫能忍得住擴大自家田產的欲望。

想讓官宦富貴人家不行兼並之事,那幾乎是讓狼不吃肉,讓狗不吃屎,根本就做不到。

何況有人因各種突發之事賣地賣房,都是很正常的,富貴人家將房地買下來,更算是對人的幫助了。用合法的手段一點點地擴大自家的產業,祖孫幾代克勤克儉,置辦下好大一份家業,有幾人能蒙著良心判他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