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南北(十五)(第2/5頁)

看到眼前滿是油汗和疙瘩的一張胖臉,楊從先嫌惡地避讓開了一點,笑著道,“韓相公教的?早說啊,改天我也學學,這些年海風吹著,渾身關節都疼,夜裏都睡不安穩。”

向宗良炫耀他背後的靠山,的確,一個太後,一個宰相,有這兩人在,即使皇帝都可以不放在眼裏。

但楊從先背後也是有宰相的,而且還是首相。在韓岡面前,還有些舊情分——畢竟是當年討伐交趾時,就在兩位宰相手底下做事了,也不怵向宗良。

不過,向宗良的地位是得到都堂認可的。這就是楊從先與向宗良的區別。

議政之中,有太後的一位叔父,這是外朝給太後的安全保證。但這一位尊長,年紀已老,行將致仕。向家的下一代中,將會有人繼承他的位置。向宗良已經放棄了,將機會讓給他的兄長,也因此,他得到了掌握軍隊的權力。向宗良的位置,是都堂對太後做出的保證,只要他不犯下什麽大錯,他就能在現在這個位置,或者更高的位置上,長久地做下去。

楊從先不會與向宗良鬧得勢不兩立,否則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兩人同時被調任。可正是因為向宗良的身份特殊,不論是考慮到自身的安穩,還是對向宗良本人的厭惡,楊從先都不會跟太後的這位兄長多拉交情。

向宗良則仿佛聽不出楊從先話語中的冷淡,反更親熱地湊近了,“俗話說對症下藥。韓相公開的藥方,只是給我治胖病的,”他拍拍自己仿佛懷胎九月的肚子,哈哈笑了幾聲,“以希文兄你的身份,就從京裏請個禦醫來,也沒什麽。如果希文兄擔心人言,那我寫封信,請太後派個禦醫過來給我治病,順道給希文兄你把一把脈。”

“我怕個鳥?!”楊從先心中勃然大怒,“怕人以老病趕走,我還沒落到那分田地。”

只是他看著向宗良臉上憨態可掬的笑容,隨即將怒氣悄然掩飾起來,用同樣的笑容回應著,“多謝堯臣兄你顧念,不過這是老毛病了,請過的醫生也不少。去年上京,更是請過太醫局裏的禦醫診斷過。”他反手捶了捶肩膀,“這毛病,就像機器用久了,自然壞的,沒辦法治。機器能換零件,這人可換不得。”

“這可說不準。”向宗良搖頭晃腦,“過去能用金針紮兩下就算大治了,現在都能幫人開膛破肚再活蹦亂跳地縫起來,誰知道再過些年,是不是能幫人換了五臟六腑,讓人多活些年月。”

“真的能換,換什麽五臟六腑。”楊從先拍拍脖子,“換個身子不就最省事?”

向宗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還是希文兄你老道!肯定是要換個年輕精壯的!”

楊從先賠著笑了一陣,心中卻越發不耐。

海軍就是章相公的自留地,這是韓相公默認的。與其說向宗良是韓相公安插在海軍裏的棋子,還不如說是用來給海軍扯後腿的。

楊從先對此也多有怨艾,那位相公死攬著神機營和鐵道兵不放手,卻把這頭豬送到海軍裏邊來添亂。

但韓岡做事從來不過分。海軍陸戰隊,如此不合古意,又非嘉名,不過是隨口而來,還安排了向宗良來帶。要說宰相對他有多放在心上,也要人信!

說來說去,不過四千出頭的人馬,將將海軍總兵力的一成。論訓練,遠不及水兵,論火力,任何一支分艦隊都能將之碾碎。真要登陸作戰,從船上下調水兵也就夠了。如果要攻登州對岸的那座蘇州港【大連】,難道還能派這四千人上場,這是給北虜送人頭的吧?

“希文兄。”笑過一陣,向宗良仰頭望著青州號仿佛城墻一樣的船舷,問,“這青州號還要修上幾日?”

“還要六天。”

向宗良做作地嘆了一聲,“這麽久啊。”

“怎麽了?”楊從先問。

“我看青州號的人,這幾日把港外的窯子都逛遍了。還在人家酒店裏打了好幾場架。可把徐贊累的,天天領著人來回奔波滅火。”

徐贊是港中都監,專一負責登州軍港的內外安靖,還包括港外十裏內的治安。從位置和面積上,徐贊所管轄的區域,已經相當於一個縣。

但縣上面只有州府軍,而徐贊頭頂上,卻是一溜軍中高官,還一個個都有戰事經驗。他帶著人去負責治安,不給打出來,已經是出門前先了燒高香了,尋常誰會理會他?更不會嚴加處置,誰知道打架的背後都站著誰。

而那些將校也不給下面的人添麻煩,更不想驚動到大都督,打了那麽幾場架,現在也只有向宗良一個別有用心過來通報。

關於青州號打架的事,楊從先早就知道了,但沒苦主告上門來,他就當不知道。現在聽到向宗良說,卻頓時就翻了臉,“這群混賬東西,喝了點貓尿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朝廷剛剛給了賞,就鬧出事來,這是要給誰難看?!來人,速去將付德昌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