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塵囂(八)(第2/2頁)

他從地上撿起掉落的黑板,小心地再掛回墻上。掛上去後他仔細地調整了一下角度,退後一步又觀察了一下是否傾斜,確認一切完好,秦琬回頭問,“算式沒弄壞吧。”

“又不是瓷器。”文嘉說著,兩只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算式。

“真夠麻煩的。”秦琬心中一陣煩躁,這幾日被遼人借助重炮打得不能還手,讓他憋了一肚子氣。

文嘉心平氣和地說,“要怪那就怪軍器監吧,誰讓他們留下了射表上沒做雙倍裝藥的模式。”

秦琬急躁地問,“能不能再快一點?”

“真的快不了。”文嘉以專家的身份告誡道,“這要仔細驗算。萬一沒算對,卻把射程給暴露了,遼人可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秦琬來回踱步,問,“我這天門寨中難道就找不出一個能打下手的?”

文嘉盯著黑板上自己寫下的那麽多公式和計算式,“要是韓相公家的衙內在,估計也能算。家學淵源,韓相公家的子弟,在算學上應該有所建樹。”

“是嗎?”秦琬的聲音中蘊含著百般滋味,“要是真的來了就好了。”他嘆息道,但立刻他又嘆道,“不,還是別來的好。”

“怎麽?”文嘉還是在看黑板上的算式,手裏拿這跟粉筆,頭也不擡地問道。

“肯定要提心吊膽。萬一出了事怎麽辦?我可當不起啊。”

文嘉放下粉筆,回頭道,“但他要是在這裏,保州、定州,甚至整個河北路都要把精銳送到這裏來。”

“是啊,韓相公的面子肯定都要給的。”秦琬又看了一下小黑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讓他一陣眼暈,“說起來,遼主還真給我面子。率了幾十萬大軍南侵,不繼續南下,卻跟我這小小的天門寨鬥什麽氣。”

“不管是誰。”文嘉檢查著黑板上的計算,“若是夜裏背後一直頂著一把匕首,夜裏也睡不安穩。”

秦琬又擡起杠來,“真宗皇帝時,北虜的太後、皇帝南下黃河,留了多少城池在後面。”

文嘉沉默著,專注地盯著黑板,當秦琬以為他沒聽到的時候,又突然開口,“現在能跟過去一樣嗎?”

是不一樣。

遼人南征北戰數百年,他們所習慣的戰法中,並沒有圍攻駐有大軍的堅城城寨的例子。

他們也不習慣脫離草原居住,更不願因為住在城市中,而不得不遠離他們心愛的馬匹。

但鐵路給了他們一條更好走的道路,而裝備了全軍上下的火槍火炮,也讓他們不敢輕易離開這一條道路。

只是秦琬還是想擡擡杠,“跟過去比的確變了,但也不該變這麽多啊。看他們進攻的樣子,都看不出來是遼人了。”

“如今又有誰能不變?”文嘉拍了拍手,將手上的粉筆粉末給清掉。

“即使攻下了我這天門寨,也會耽擱不少時日,有這些時間,早就能深入……深入……”秦琬忽然變得神色凝重起來,“文八,你有沒有感覺?遼人不敢深入我大宋地界。”

“是嗎?”文嘉漫聲道,依然關注著他的黑板。

“應該沒錯。”秦琬走了兩步。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他看看文嘉,臉色更加凝重,“肯定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文嘉放下了公式,擡頭道,“計劃泄露了?”

當韓鐘決定固守保州車站之後,定州路的作戰計劃,就變成了誘敵深入,以韓鐘為誘餌,將遼軍主力吸引過去,最後在保州城下與遼軍主力決戰。天門寨也做好龜縮自守,放遼軍深入國境的打算。

但遼軍這一回卻是慢悠悠的,全然沒有繞過天門寨的打算。即使因為攜帶了重炮,不便離開鐵路機動,也完全可以以一部分兵力牽制,然後主力繼續南下。

這的確可以用計劃泄露來解釋,當發現敵人選好了決戰的地點,任何一名合格的將帥都不會選擇讓敵人如願以償。

不過秦琬有個更大膽的想法,“或者說,是遼國皇帝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