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梳理(九)(第2/7頁)

匆匆忙忙地將房內的碎片都清理幹凈後,灑掃仆人就提著簸箕往外走。走得急了,腳在一掌高的門檻上絆了一下,直直地摔了出去。

章家家規森嚴,這仆人摔出去時卻是連叫聲都沒敢出,落地時砰的一聲重響,聽起來就讓人感覺疼。倒是外面的章援叫了起來,章持趕出去,卻見自家兄弟滿頭滿臉的水晶渣子,一只簸箕倒扣在頭上。

仆人摔得差點閉過氣去,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一擡頭,又看見章援的慘狀,當真嚇得魂飛天外,抖得跟生了病的瘟雞一般。

章持卻是快要笑出聲來了,緊緊抿住嘴,強忍著說風涼話的沖動,招手喚人過來幫忙。

那仆人爬起來了,一邊抖著一邊過來要幫忙,一對粗糙的手哆哆嗦嗦地湊過來。

章援的一對眼睛越瞪越大,卻不敢動。

夏天穿得單薄,水晶碎片飛過來時又是沖著面門,一多半紮在皮肉上,還有些落在了領口裏,動一動就紮人的疼。他現在整個人直挺挺地站著,比都堂前的衛兵站得還要挺直。那仆人粗手笨腳過來幫忙,結果可想而知。連忙大叫,“別,別亂碰。”

他剛剛叫出聲,眼睛突地瞪圓,忙閉起嘴,就像被卡著脖子的母雞,咯了一下就沒聲音了。

章持忙回頭,卻見自家父親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房門邊,正擰著眉看著門前的一地狼藉。

仆人慌得連忙跪下,絲毫不顧滿地的碎渣,章援一點一點地彎下腰,準備行禮,卻將正常的動作放慢了三四倍。

章持知道章惇不喜歡雜亂,小心翼翼,“大人?”

章惇沒發作,對章持道,“楚國夫人病了好些日子了,家裏有什麽對症的良藥,派人送去一些。”

楚國夫人是楚王王安石的遺孀,送王安石歸葬金陵之後,先是回了京城,之後又因故返回金陵,現在就還在金陵,弄得國丈王旁不得不跟著來回跑。外人知道了,都不知該說什麽,只能感嘆幸好如今有了鐵路,不然二十二程的驛路,一個月走三趟,能把六旬的老人折騰得只剩下一口氣。

莫名其妙的送禮送到江東去,章持狐疑地望著章惇,感覺自己的父親是說錯了人,輕聲提醒道,“大人,是不是齊國夫人?”

章惇看了兒子一眼,重復強調道,“楚國夫人。”

章持更加迷糊,“今天?”

章惇點點頭,瞥了眼章援,“回去弄幹凈。”說完拂袖回房。

章持對兄弟遞了個抱歉的眼神,匆匆忙忙地就走了。章援苦著臉,慢慢地蹭著回頭出門,走到一半,回頭看見鬧出一攤事的仆人還跪著,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打掃幹凈趕緊走?”

回到房間中,章惇坐在搖椅上,鐵青著臉坐著,許久,才冒出一句,“自作聰明。”

過了半晌,又一聲嘆,“自作聰明啊!”

他已經說不清到底是說人,還是說己。

……

韓岡的車馬剛剛拐進家門前的街巷,前面就看見一輛雙輪的舊式馬車停在側門口,因為雙轅加身,使得挽馬要承擔一部分馬車重量,很傷牲畜,如今已經是很少見了。

走在前面的親隨撥馬回頭,靠在車窗邊告訴韓岡,“相公,是四郎回來了。”

聽到兒子的消息,上車後就板起臉的韓岡,神色總算緩和了下來,“都回來了。”

韓岡前幾天將家裏的老四韓鉉派去了開封府南面的鄢陵、扶溝、太康諸縣,查探當地災後救治的情況。

他高居九重,底下的事情都是聽當地官員報告,以及一些人的密奏,得到的消息往往都是經過扭曲和遮掩的,不能反映全部的事實。

其他事情,韓岡就放過去了。只要保住大方向不錯,下面的事還是得交給地方官來處置。唯有災傷和軍情例外,能夠引發大規模的危機,不能任由地方官遮掩事實。

韓鐘、韓鉦過去都曾被韓岡派去州縣微服探查,如今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老三一心鉆在學術裏,他便把老四派了出去。

韓岡在院中下車的時候,韓鉉已經站在車外行禮,身上穿著市井中最為常見的衣袍,一身短打葛衣,一幅細麻布裹頭,手肘腰間還有兩塊不起眼的補丁。衣袍雖舊,卻是被盡量整飭得幹凈整潔,很是精神的十多歲的少年人,活脫脫一個在商鋪裏跑腿的小學徒。

見兒子精神還好,只是稍微黑了一點,韓岡點點頭,吩咐道,“換身衣服再過來。別忘了進去見見你娘,這兩天都記掛著你。”

半個時辰後,韓鉉來到韓岡的書房中。

沐浴更衣過的韓鉉,只用了一根青玉簪紮著頭發,身長玉立,相貌俊秀,從小學徒變身成一位翩翩佳公子。

韓岡放下手中的公文,讓兒子坐下,臉上的微笑顯得心情不惡,如同閑談一般地問,“這一趟走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