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梳理(十)(第3/7頁)

所以國子監的學生們才會大著膽子去都堂門口鬧事,都是已經確信前方慘敗,都堂手足無措。河北河東兵敗,都堂再要整治學生,那真是一點臉皮都不要了,過去十年治理天下的功績,在世人心中也將會蕩然無存。既然都堂會束手束腳,那麽鬧一鬧就無傷大雅,日後也會是一個能向人吹噓的功績。

黃裳身為議政,對這一切體會得最是深切,他疲累地哀嘆,“都是這點事給鬧的。”

嚴寬卻笑著,“大府嘆氣嘆早了,相公們說不定就是等著他們鬧起來呢。”

“孝和,慎言。”黃裳橫了他一眼。

有些事他有所感覺,但也只是有所感覺。不能確定的事,他就不會去亂猜度,更不會亂說亂傳,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能得到韓岡信任的主因之一。

嚴寬道,“大府放心,寬在外,必不會妄言語。”

黃裳點頭起身,“孝和,與蘭棠會那邊的聯系就交給你了。”見嚴寬點頭應諾,他再一嘆,抱怨著,“弄什麽每日案情公開。”說著就走了出去。

嚴寬安坐著,片刻後突然一笑,也起身走了出去。

兩大快報,加上幾家名氣大的日報、周刊,都在開封府派駐了專職記者。開封府有什麽消息要發布,就直接把這些記者召集起來,開一個小會,通報內情。同時也確定報道的標準。

開封府對這些記者的招待,給他們專門安排了一座偏院,因其名為蘭棠院,久而久之,開封府的常駐記者們就自己成立了一個蘭棠會。

開封府時不時地給蘭棠會成員一些好處,比如官屋租賃上行個方便,出行買票也能拿到開封府的專票,如此種種,理所當然的,這幾家報紙上的報道,全都偏向開封府。

說起來,開封府的做法是在討好這些記者。堂堂議政,都要收買一幹布衣。但換個想法,記者們手中鐵筆既然能影響到開封百萬士民,那麽開封府收買他們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各地親民官上任時都要問候當地耆老、大戶,也正是因為他們在當地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而過去地方上說話帶響的是那些巨室豪門和士林領袖——通常兩者還是二位一體。可如今,開封府也好,其余三京府也好,大一點的州郡,說話最響,聽的人最多,還是在當地發行的報紙。

自然而然的,各地州郡衙門都要對記者們和氣一點,盡管所有的記者都是屢試不第的文人,最多帶上一個秀才的功名。可既然他們手中有著相應的權力,就應該受到相應的尊重。

可惜黃裳雖緊隨在那位心中有一篇大韜略的宰相身邊,可他還是沒有習慣過來,不過嚴寬早就試著去習慣,甚至設法去操縱了。

世局動蕩之時,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實際上可是一點不太平呢。如果能早他人一步抓住機遇,就能像那位抓住了開拓熙河機會的宰相,順利走上成為人上人的旅程。

嚴寬就這麽帶著慣常的微笑,輕步走出了議廳。

……

大步跨進快班廳,開封府總捕陰沉著臉,一腦門子官司。

剛才還吹牛聊天熱鬧喧騰的屋子裏,陡然間就安靜了。裏面的捕快們,就像是畫面在一瞬間被凍結,全都僵硬住了。

嘎的一聲,椅子挪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分外的響亮。造成聲響的捕快,半個屁股都擡起來了,硬是一動不敢再動,屁股懸空著,腦門上冷汗直流。

巨錘一般的眼神忽的一下在眾人的頭上掃了過去,“丁小乙呢?”

低沉的聲音在巨大的胸腔中引起共鳴,只是普通的問話,都像是猛獸看見敵人之後威脅性的低吼。

一名捕頭壯著膽子站起身,“西城那邊昨天晚上出了樁大案子,他一早就過去了。”

“什麽大案子?”

總捕今天休沐,還在家裏拿著剪刀給盆景松修枝,就給跑得氣急敗壞的胥吏拉回到了府衙中,並不清楚到底哪裏又發生了什麽案子。說起來,以開封府的人口密度,天天一樁大案子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好象是滅門。”另一名捕頭說,“死了一家五口。”

“又是滅門?!”總捕吼了一句,又嘖了一下嘴,臉色更黑。

任何時候,滅門大案都是最能驚動世人的案子,若是查辦不力,整個開封府,從上到下都要吃掛落,可現在哪裏有空去管這種案子?

“不管了,叫他回來!”總捕一巴掌把桌子拍得直晃悠。

桌上的銅板、銀錢和骰子,叮叮當當地掉了一地。本來正圍著桌子在賭大小的幾個捕快,看著自家的賭資滿地亂掉,咕地幹咽口唾沫,卻是一動不敢動。

總捕心裏此時卻越發地煩躁。

一群尋常時都是人五人六的捕快,此刻都鵪鶉一般低著頭,在熊一樣的總捕面前,比最聽話的乖兒子還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