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梳理(十)(第4/7頁)

這位總捕曾經有過一巴掌把一名拿刀的盜賊打得成了癱子的記錄,也曾有拿著一鐵尺,一次過幹掉了七名強賊、四死三傷的過往,更有過誇獎下屬,把對方的肩膀拍脫臼的事跡。

開封府衙中,除了知府能讓他低低頭,就是推官、判官,軍巡院使,哪個都得讓他三分。在他手底下聽命的捕快們,更是如同老鼠見了貓兒,青蛙遇見蛇一般畏懼他。

“你們都是一樣!”總捕卻不放過他手底下的一眾捕快們,唾沫星子直噴到了他們的頭上,“手上不管有什麽案子,全都給我放下,給我全力偵辦今天的案子。”他視線橫掃過一地雞毛的地面,“先都給我收拾幹凈。”

捕快們飛快地行動起來,排好桌椅板凳,清掃好地面,中間或許有你揣了我的賭金,他拿了你的錢包,但沒人敢多說一句話,用最快速度把房間裏的一切恢復到原有狀態,然後站在了總捕的面前。

總捕在這過程中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一對虎眼瞪得銅鈴一樣,恨得咬牙,若是哪個人犯出現在他面前,說不定能給他生吞活剝掉。

“今天都堂前面的事,你們應該都是知道了,我也不想多費口舌了。”總捕的低沉嗓音充滿著怒意,“現在大府下了嚴令,要三天內抓到人犯。都堂前面開槍殺人,殺的還是國子監的監生,而且還想栽贓給都堂。日他娘賊的,這膽子真是包了天。相公們對此很生氣。大府現在不好過,回頭拿我和王狗兒作伐。所以我現在更不好過。身上這身青袍子,都堂賜的,轉天說不定就給扒了。但我告訴你們,我若是好過不了,你們一個個的都別想好過,上面扒我袍子之前,我先扒了你們的皮!”

兩個快班,三十多捕快,一個個縮著脖子,聽著總捕的訓話。看見自己說完了,他們都沒個反應,總捕銅鈴一般的大眼中,如網血絲都泛了起來,鮮紅一片。望之如鬼神。

醋缽大的拳頭捶在墻上,咚的一聲猶如重錘,酥松的墻皮撲簌簌地往下直落,承塵上的浮灰落了滿屋捕快一頭一臉,只聽總捕一聲虎吼,“還不都去給我查案!”

一群捕快立刻爭先恐後,亂哄哄地沖出門去,不管查不查案,至少現在不能在總捕面前亂晃,誰知道會不會被當成出氣筒。一個巴掌上來,半條命就沒了。

幾個捕快出門時跌跌撞撞,差點就摔了,可剛剛站穩腳,更是勢如脫兔,一溜煙就轉過照壁去了。

總捕深呼吸了幾下,年紀大了,一番怒吼之後,就有些氣短。回頭釘住縮在墻角的書辦,“丁小乙回來,就讓他來見我。”

總捕坐在自己的公廳裏不知過了幾刻鐘,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外面詬罵著誰,還有一記記皮鞭著體的啪啪聲,還以一陣陣悶哼。這種聲音,做捕快的很熟悉,是人犯堵住嘴後被抽打時所發出的特有的聲音。

過了幾分鐘,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門,沒等總捕說話,就自己推門進來。一張略圓的年輕的臉,臉上帶著十分討喜的笑容,手長腳長,仿佛抽條的柳枝。剛剛經過運動的樣子,呼吸稍稍急促了點,額頭上有一層薄汗。

“回來了?”總捕對年輕人很是和氣,方才面對眾捕快時,仿佛一只暴躁的餓熊,恨不得抓上兩個人吧唧吧唧地就生剝了下酒,而現在的總捕就像是吃飽了一樣,有些懶洋洋的,多了幾分和善,“怎麽回事,雞飛狗跳。”

年輕人抓了抓頭,扯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剛抓了個人犯回來,怕他進牢裏不老實,就先給幾下殺威棒。”

總捕先嘆了口氣,“殺威棒也不是輪到你來打,你這脾氣什麽時候改改。”老熊呼呼地搖著頭,問,“是西城滅門案的人犯?”

“就是他。”不知因為什麽,年輕人的臉上笑容有些扭曲,“借錢不成,殺了姑婆一家。”

“我說嘛。”總捕嘆氣,拿著慈和的眼神望著年輕人,“難怪你打得那麽狠。”

年輕人扭了扭頭,不接茬。徑直說道,“這案子挺簡單的,看著就知道是生手,還是熟人做的,問了周邊的鄰居幾句,就知道是誰了。本來就想回來安排海捕文書,沒成想,一回頭就發現人群裏面有人鬼鬼祟祟的,帽子戴得老低,縮著脖子弓著腰,一看就不對勁。抓出來一問,就是那個人犯。”

他拿過桌上的涼湯,也不管是不是總捕喝過的,咕嘟咕嘟就是兩口,得意地笑著,“俺在快班裏辦差這麽多年,就壓根沒見過這般體貼的人犯。這個叫做什麽的,那個成語……”他眯著眼,皺著眉,拼命地想,“在家裏坐著,兔子就自己撞上門來的……”

年輕人想不出那個成語,眼巴巴地望著總捕。

咚,總捕一捶桌子,粗聲粗氣,“我哪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