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變遷(三)(第2/6頁)

“而且那些廠主最蠢的地方還不止這一點。他們大量使用奴工,這麽做的結果,是原有的工人無事可做,而做事的工人又買不起出產的絲綢。”

“織造的買不起布料,種地的買不起糧食,不說仁義二字,就是以商論商,都是蠢事一件。”

“香精香料的買賣規模,永遠比不上布帛生意,而布帛買賣又比不上鹽,鹽比不上糧食。為什麽會有這個區別?”

種沐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

種師中不耐煩地敲了敲扶手,種樸則想了一想,擡起眼:“是因為使用的人多與少吧?”

種沐點頭,“十七叔所言正是。正是需求多與寡,必要或不必要的差別。”

“越是不可或缺的買賣,規模就越是大。人不能不吃飯;鹽也不能缺,只是比糧食需求要少;布帛當然也重要,但總比不得米麥和鹽,至於香精香料,沒了也死不了人。”

“京兆府鬥米八十四文,從潼關運進來每鬥也要七十五六文,還有各色稅費,每鬥還要再加三四文成本。米店真正能賺的,一鬥米也就四五文的樣子。可這一鬥米看著是利薄,實際上做得大了,一年都能有幾萬貫的賺頭。東面的福建人是怎麽情況,諸位……呃……”種沐從筆記本的記錄上擡起頭,“兩位叔父也許都知道,他們仗著手裏每年出產的兩千三百萬石稻米,就把天下的糧價操控在手中,看著一直都是低價,仁義之名傳布天下,卻把糧食上的錢都賺了,比貴價賣的時候都賺。其他商貨也是一般。按照馮東主的說法,市場越大,壟斷市場就越有利益。”

饑荒時,富貴人家高價售糧,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為了收買農戶手中土地,並不只是貪圖那麽一點糧食利潤。只有城市中的糧商,才會只把心思放在利潤上。

但不論這些人的想法如何,過去的做法又如何,自從福建商會崛起之後,他們就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了。

福建商會控制了南洋周邊數以千百計的種植園,即使是在南洋有產業的雍秦商會成員,都把種植園產出的糧食交給福建商會代售。福建人由此控制了天下糧價,在他們的操縱下,開封府無論災情如何,糧食永遠不漲,而其他州縣,糧價的波動也沒有過去那麽大了,這是福建商會的功德,博得了無數善名,同時他們也在其中賺到了更多。

以此為例證,馮從義的道理,外人也許還不明白,雍秦商會的成員只要聽了,很快就都會明了了。

種樸只瞑目深思片刻,就點了點頭,“有道理……繼續說。”

種沐道:“只是商會轄下的工人,按去年的統計,足足有八十萬人。”

“八十萬?!”百無聊賴的種師中聽到這個數字,都驚訝起來。

種樸在旁做證,“就有這麽多。十九你不知道,我們家裏的產業就有七八千工人了。”

種沐也道:“的確就有八十萬,關西男丁的十分之一。”

凡是人數在超過兩位數、基本實行了機械化的工廠,全都加入了雍秦商會,也就是說這些工人基本上都在雍秦商會的管理下。

僅僅是機械、鋼鐵、礦產等與日常生活聯系不緊的重工業,就有二十余萬工人。加上紡織、器皿制造等輕工業,總共吸納了關西全境超過十分之一的成年男子。

聽著種沐細算,種師中咋舌不已,“都比關西兵籍上的丁口多一倍了。”

種樸道:“賺錢的,肯定是要比花錢的多。”

“其他地方的工人其實也不少。徐州的工礦,最多的時候就有十五萬人。江南絲廠的工人,也有二三十萬。京師就不用說了,各種工廠加起來,至少十萬人。但我們的八十萬,全都是有錢的!這八十萬人背後,就是至少五六十萬戶人家,兩三百萬人。”

種樸一拍桌子,明白了種沐想要說什麽,“市場!”

種師中本是迷糊,但得到種樸提醒,也明白了過來,倒吸一口涼氣,“兩三百萬買家!”

“按照會中統計,我們關隴地區的中等人家,每人每年的棉布用量在一匹半。如果這八十萬工人買不起棉布,就等於每年少了近五百萬匹的銷量。在關西,包括隴右、關中,各色棉布的年銷量可也只有不到兩千萬匹。”

“四分之一啊。”種樸一聲嘆,不細算他都想不到,這些出賣勞力的工人,竟然會是工廠產品的大買家。

“不僅僅是棉布。”種沐道,“沒了這兩三百萬人,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知要少賣多少,又有多少商戶無法開張。”

“看來我們是做得對了。”種樸笑道。

種師中也有些開心,“江南一幫子都是鼠目寸光。”

他拿起茶杯,與種樸碰了一下,第一次對種沐主動要求:“十五你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