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奸臣孝子(二)

快到中午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是夏天最多的雷暴雨,很快就把整個開封府籠罩在一片雨幕當中了。

剛剛上完朝的禦史中丞趙挺之黑著面孔回了禦史台。這段時間因為呂嘉問的倒台,新黨在政爭中明顯落了下風。而且更讓趙挺之感到不妙的是,舊黨在和武好古、潘孝庵、高俅這三個幸近小人聯手後,獲得了一項司馬光、歐陽修,甚至韓琦都不曾有過的特殊技能——替官家搞錢!

如果幾十年前舊黨就能替神宗皇帝弄來源源不斷的金錢,哪兒還有王安石變法的事情?

所以對於眼下的新黨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要拆散“三小人”和舊黨君子之間的同盟。

否則新黨眾君子早晚被對手攆去海州吃老米!

在禦史台的大堂上,屬於舊黨陣營的殿中侍禦史陳師錫,侍禦史陳次升正在小聲交談。趙挺之朝兩人點點頭,也不吭聲,便徑自往禦史台獄的方向走去。

禦史台獄是用來關押候審的犯罪官員的地方,條件比普通的監獄自然是好多了。不是把犯人關在木柵欄隔起來的牢房裏面,而是關在一間間單獨的小屋裏面。都是單間,由禦史台卒負責看管,允許家人每天送些飯菜酒食和換洗衣物,不過卻不得見面,以防內外串通。

因為今年的“主題”是建中靖國,當然就要和稀泥了,所以黨爭暫時被壓制住了,也就沒有多少官員被押在禦史台獄裏面吃牢飯。

現在偌大的監獄裏面關押著的犯官就那麽幾個,其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呂嘉問和呂本知父子了。

趙挺之安排了自己一邊的監察禦史裏行張克公去照看他們二位,以防他們被禦史台的台卒給欺侮了。

父子倆也是被分別關押的,關呂嘉問的單間更大一些,裏面的陳設也更好些。趙挺之到達的時候,張克公正在裏面向呂嘉問請教官營工商之法——雖然呂嘉問這次被小人給陰了,但是他仍然是新黨乃至整個大宋國內搞官營工商業的大家。積累的經驗教訓,還是非常多的。

這也是曾布一心想要保住呂嘉問的原因,雖然曾布自己也反對呂嘉問幫助王安石推行的《市易法》,但他只是反對蠻幹,並不是反對官營。

正在呂嘉問向張克公闡述整治胥吏在官營工商中的重要性的時候,趙挺之就推門進來了。

“望之,又在說你的肅整胥吏之法了?”

看到趙挺之進來,呂嘉問忙起身相迎,拱拱手,苦笑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易啊!吏治是根本,可是如今官卻治不了吏……官是流水,吏才是鐵打的!這一次我其實也不是栽在小人手中,而是栽在了太府寺下面的胥吏和廂兵手中了。”

趙挺之也嘆了口氣,對張克公道:“介仲,出去看著點,老夫和呂望之有話要說。”

張克公領命而去,單間裏面就只剩下了趙挺之和呂嘉問二人。

呂嘉問淡淡地問:“怎麽樣?官家想怎麽發落我?”

“還沒有定論。”趙挺之低聲道,“望之,若是能讓令郎擔待起來,你最多就是個海州安置,將來未必沒有再起的機會。”

“可是吾兒他……”

趙挺之擺擺手:“最多是發配沙門島,不會殺頭的。”

發配沙門島對老百姓而言,和殺頭也沒多大不同。不過呂本知也不是平頭老百姓,有一班新黨大佬關照,就是去了沙門島也會被那裏的寨主當老爺供起來的。

“呆上幾年,尋個大赦天下的機會,就能回來了。”趙挺之接著說,“到時候官雖然做不成,但還是可以做學問的。”

“這個……”

趙挺之看到呂嘉問有些猶豫,便說道:“望之,令郎攤上這件事,怎麽還可能做官?保住你,他不過去沙門島呆幾年,不保你,你父子二人就都沒有官身了……你還是想想清楚吧!”

宋朝可沒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回事兒!

州北大營的火如果讓下面的臨時工或廂兵來承擔,那就是殺頭了,全屍都別想!如果讓呂本知來承擔,那就不一樣了。呂本知是官員,而且還是世家出身,祖上更執國政,三世四人。

根據大宋的《宋刑統》中的《名例律》規定,有八種免罪減罰的特權。第一是八議,就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凡是夠得上“八議”條件的,都可以減一等處罰,而呂本知可以夠得上一個議故。

第二是請章,這個是給高官顯貴開後門的,呂嘉問夠得上,呂本知不行。

第三是減章,這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家屬開後門的,呂本知又能夠得上了。

第四是贖章,是給五品以上官員贖論減罪的。

第五是犯罪事發,這是用來區分犯罪和事發期間是否當官或是官大官小什麽的,和呂家父子沒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