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伎術官

曾布眉頭緊皺,拈著胡須,一言不發,顯然陷入了沉思。

陸佃的辦法……可用,但還是讓人擔心。

可用是因為這個辦法能暫時將關洛之學和實證之學圈在天理大道和萬物小道裏面。但是這阻擋不了實證之學的擴散,現在國子監裏面已經有不少生員被實證之學蠱惑,至於國子監外有多少儒生中了實證之道的毒就更不得而知了。

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將來科舉高中,進入官場後,就會成為實證之學在官場中的勢力。

到時候雲台學宮、界河商市、實證派官員都有可能串在一起,再加上武好古、潘孝庵、高俅這幾個奸佞,說不定還會拉上韓忠彥這樣元佑奸黨,結合成為一體。那可就是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學問有學問了!

而且以武好古為首的吏商奸佞的辦事能力很強,和那些“不生事也不做事”的元佑奸黨完全不一樣。到時候實證派一黨恐怕就要遍布朝野,新學新黨的末日,還是不免要來到的。

有這個想法的人顯然不是曾布一人,花廳之中的氣氛依舊低沉,大家都不說話,仿佛都陷入了沉思。

偌大的花廳之中,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有人操著福建官話開口了:“唉,不就是一群伎術官在瞎嚷嚷嗎?我等堂堂士大夫,還用得著擔心那些伎術官嗎?”

曾布聽了這話,忽然想到了什麽,忙扭頭看去,發現說話的人是蔡京。

蔡京雖然和曾布矛盾不小,同武好古走得又很近,但他畢竟是新學一派,他弟弟蔡卞可是王安石的女婿!

所以今天晚上在曾布相府舉行的學派密會,他也到場了。

“元長,你說伎術官是……”

“所謂自然萬物之小道,不就是伎術官的學問嗎?”蔡京一笑,“子厚你看看雲台學宮開設的那些課程,算學、格物自然、音樂、繪畫、律學、地理、海外風物等等,聽說還開了個船政學堂。這不都是伎術官的學問?武好古自己,其實也是伎術官出身啊。”

在場的新黨大佬們紛紛點頭,伎術官雖然也是官,但是卻是北宋官場中最低等的存在。根本不能和科舉出身的高貴文官相比,如果要讓文官去做伎術官的差遣,那就是一種侮辱——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皇帝覺得某個官員字寫得不錯,讓他寫點什麽,人家就會覺得皇帝把自家當成“待詔”使喚了,多半會加以拒絕。當然了,也就是宋朝的文官敢這樣翹尾巴,要換成我大清那是絕對不敢的。

蔡京頓了頓,用眼角瞥了一下曾布,笑著說:“雲台學宮也算是半個官學,論起地位只是次於國子監,可是生員都沒有正經的出路,仿佛有些不妥啊。”

“元長的意思是讓雲台學宮的生員去做伎術官?”曾布眼前一亮,已經明白蔡京的盤算了。

“是啊,就讓他們去當伎術官吧。”蔡京一笑,“若是國子監裏還有誰高看實證之論,也讓他們去雲台學宮吧,伎術官也要有人去做不是?”

“這倒是個辦法。”曾布輕輕點頭,“只是官家能同意嗎?”

蔡京笑了笑,“子厚,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我找機會給官家上疏。就先從翰林四局的伎術官開始吧,以後翰林院的伎術官都要從雲台學宮出身,這樣雲台學宮不僅變成了伎術學宮了?”

翰林四局就是翰林院下屬的天文、書藝、圖畫和醫官四局。這個翰林院可不是翰林學士院,是不值錢的伎術官的翰林院。

曾布輕輕點頭,伎術官是不值錢的,如果能把雲台學宮包裝成一所專門訓練伎術官的學校,那麽出自雲台學宮的實證論也就跟著一起掉價,變成了“伎術之學”了,那就不可能成為顯學了……

蔡京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個上疏也不會太得罪武好古那個小人,因為現在雲台學宮的生員是沒有出路的,連伎術官都沒得做!

他心裏想著:如果以後翰林四局的伎術官都得從雲台學宮出,實際上就大大拓寬了雲台學宮生員的入仕渠道。自己可是幫了武好古一個大忙了!

而且翰林四局只是個開始,以後還有將作監、軍器監、少府監、都水監等等衙署的伎術官,還有負責開礦煉鐵的伎術官可以交給雲台學宮培養……那麽多伎術官如果都從雲台學宮出身,那可夠武好古、蘇東坡忙活了。

……

大宋建中靖國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中午,大宋淮南東路海州境內,在通往朐山縣的官道上,馳過三四十騎人馬,這些人馬都做風塵仆仆的官兵打扮,身上還穿著厚厚的夾衣夾襖,臉上灰塵也都挺厚的,一看就知道是冬天行路時為了防止臉皮凍壞在臉上塗了油脂,結果粘住了不少灰塵。

這三四十騎人除了自己的坐騎,還帶著另外三四十匹駿馬。大宋可以非常缺馬的,特別是從熙寧年間開始來來回回折騰馬政之後,馬匹的供應就成了個老大難問題——原本是馬政的成本太高,現在是馬匹不足了!雖說這兩年因為和西夏、大遼關系和睦,還同遼國合辦了個界河商市,有了不少馬匹供應。但是在大宋腹地,一匹好馬還是價值數百緡之高,而且還是有價無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