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們做裁判員

“論道?你說伊川先生要找武好古這個幸近小人論道?”

“幸近小人?能和伊川先生論道的儒能說是小人?”

“也許只是武好古一廂情願呢?”

“怎麽是武好古一廂情願?明明是伊川先生提出論道的……”

“伊川先生提出論道?這怎麽可能?他這樣也太自貶身價了吧?”

“不可這麽說,大道之前怎有身價之說?”

“說得也是,可還有些……這消息可準確?”

“怎生不準?是師聖先生在《文曲星旬報》上寫了文章,提及此事的。現在師聖先生已經動身去界河商市相請了……”

“真的嗎?”

“報紙在這裏,你自己看……”

就在武好古辭別了剛剛懷上身孕的西門青離開界河商市,踏上往海州而去的路途的時候,程頤要和武好古論道的消息,已經在開封府傳開了。

這事兒可真是讓人大跌眼鏡。雖然武好古的《實踐證道試論》在開封府傳得挺廣,也有不少儒生認為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武好古和程頤並不是一個等級的儒。如果是武好古向程頤請教,那麽大家還覺得比較正常……但是論道,那可是一個級別的大儒才能論的,如果武好古能和程頤論道,那豈不是實踐證道真的可以和天理之說並論?

“子宣,你聽說了程頤要和武好古論道之事了嗎?”

政事堂內,結束了崇政殿問對,又處理了一番不算太多的政務的宰執們剛一閑下來,韓忠彥就捧著碗茶湯和曾布說起了“程武論道”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大儒,但他也是東華門外唱名的好漢出身,當然知道這場論道對於當下的儒門意味著什麽了?

而且,他也知道新黨、新學在這場論道之中的地位有多麽尷尬。

可以說,程頤提出的論道,一下子就把武好古的實證派和新黨、新學都架在火上烤了。這兩個大儒,這回總算是幹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其實從武好古的本意來說,他是不想那麽早就翹尾巴的。畢竟現在大石頭他們還小……博士團也沒有壯大,界河商市也沒有龐大到無法撼動,武好古還是挺孤單的。如果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等到大石頭等人、博士團和界河商市都成長起來了,那武好古就不怕和誰論道了。

“關洛之學是偽學!有何好論的?”替曾布說話的居然是韓忠彥自己舉薦的陸佃——他不是新黨,但卻是新學的靈魂人物!自然能聽明白韓忠彥在挑事兒。

現在洛學自降身價去和武好古論道,就看你新學跟不跟了。新學不跟讓人看扁,跟了就說不定就讓武好古那廝批得再沒有立足之地。

實際上,新學的“大道”也是缺失的,走的是儒、釋、道融合的路線,又不能像二程那樣編出一個理學,怎麽去和實證主義論道?理學還可以說自己圓了孔夫子的問道,反正也不能證偽。新學說什麽?拿佛經來和武好古論嗎?所以這一塊根本沒得論。

至於新學的政治路線,效果怎麽樣大家都知道……反正是沒有武好古搞錢的辦法好使,人家才是真正的民不加賦而錢多多。新學的路線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財,只是不用加賦的名義。武好古的賺錢之道,可是被實踐反復檢驗過的!

韓忠彥被陸佃懟了一句,有些惱怒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副相是自己推薦的,怎麽和曾布蹲一個坑裏去了?對了,王安石的那個新學好像就是他和王雱、沈憑、龔原他們幾個的協助下弄出來的!

“對!”李清臣也道,“關洛理學本就是偽學,蘇門蜀學一樣在胡編亂造,統統應該禁止!”

李清臣和蘇門蜀學是對頭——蘇東坡和他的那些弟子一個比一個會拉仇恨,所以敵人很多。現在的武好古在這方面顯然是得了蘇東坡的真傳,拜師不到一年就有點成為眾矢之的的苗頭了,將來真不知道怎麽辦?大概只有讓大石頭這樣的博士去以理服人了……

“理學興許是偽的,不過實證之學,恐怕不是偽學吧?”韓忠彥端起茶湯,喝了一口,然後淡淡地說,“現在雲台學宮傳授的許多科目的課本,可都是趙小乙參與編纂的!”

程頤讓人批鬥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把“天理”的概念替換了儒家的“問道”,雖然也是給了一個答案,但畢竟改變了儒學的核心思想,的確有點偽學。

相比之下,武好古給出的是一個求道的工具,怎麽能說是偽學?

而且趙小乙很可能也參與了實證主義的研究,趙小乙的學問能是偽學?李清臣你是不是不想做官了?

李清臣臉色鐵青,他和幾個蘇門弟子(其實不包括武好古)怨恨很深,要是讓出自蘇門的實證之學成了顯學,那二蘇說不定就要宣麻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可是要禁止蘇學好像也有點危險,現在蘇學通過武好古的實證自然之法和趙佶搭上邊了。雲台學宮的許多課本都有趙小乙參與,誰敢提議禁止?文字獄搞到皇帝頭上去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