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汊川縣令

沔州汊川縣,新上任的縣令才二十歲,早先明經科出仕,因為河東裴氏的人脈,當年跟王世充鬧翻的人,多少都會幫襯。

鄒國公張公謹作保,讓他拜在蘇烈門下修習兵法,可以說是文武雙全。

“守約,長史那裏,吾已說好,你在沔州多多保重。”

汊川縣的漢水碼頭,棧橋邊上有艘新制官船。七品官僚及以上,赴任述職,都可憑借公文印鑒調用漕運衙門的漕船作為腳力。

“多謝叔父,小侄醒的。”

“留步,留步……”

中年人連連擺手,這才上了船,站在船頭,沖侄兒揮手告別。

年輕縣令身旁,站著個高壯護衛,腰間弓箭手按橫刀。等中年人的官船漸行漸遠,他便道:“郎君,將軍不日將要調往敦煌,郎君既然有意從戎,緣何又來南方做百裏侯?”

“鄒國公因往年故事對我照看,我豈能不領情?河東裴氏,總不能如此不堪吧。”

言罷,這年輕縣令又道,“再者,我來沔州,也是仰慕張梁豐,舊年在長安時,他也曾對我多加照顧。若非其庇護,便是程三郎之類,須不會讓我平安無事。”

“張沔州在京城,著實口碑極好,連魏王也大為稱贊,時常感慨不能親善,為其座上客。”

“當年在春明樓,薛定惡那廝被嚇的討回薛氏老家,張梁豐又豈是老好人一個。”

“那……郎君可要去漢陽拜見一下這位上官?”

“倒是不必,我這族叔,本來就是聽了他的吩咐,才來的汊川。”

說罷,縣令一行人,便回了縣衙。熟悉了一通之後,汊川縣的新任縣令,迎來了第一個要緊事物。

漢陽城中,張德批完了公文,喚來幕僚:“汊川九月的胡蔥入京了嗎?”

“使君,頭批一千石已經裝貨入京。”

“這幾年絲路開了之後,胡蔥確實好賣了不少。”

“十萬斤胡蔥也不夠半天的,眼下冷淘都是放蔥,十年的時候,還不見這吃法的。就是胡蔥便宜,遠不如小蔥。”

“小蔥畝產低,再說,香蔥氣味小,胡人不喜。”

這幾年胡人主要住宅區都是在城西,前幾年還讓商隊進城,後來駝隊、馬隊、騾隊多了,牲口已經明令禁止入城。

牛羊更不必說,宰殺全部在城外。

現如今,長安城是真真實實的沒有田地可以種甚糧食。便是坊間還有一二畝自留地,也是種些調味料,最不濟也是萵苣、菘菜,甚至也有蓋了大棚取菌菇的。

“汊川蔥畝產今年報上來是多少?”

“蔥薹要算嗎?”

“不算。”

“九月到來年五月,攤下來能有六千多斤。”

“植蔥大戶是幾家?”

“十一家,因為是京城商號包銷,所以小戶的蔥商號是不收的。不過有大戶也收小戶的蔥,拿來沖抵自己的貨。”

“蔥合適就行,不必計較這個。只是小戶改糧為蔥,蔥價一旦暴跌,糧食可不會一氣從地裏冒出來。”

“眼下多的是去黔中問獠人蠻人收稻的,兩三年維持,還是不成問題。”

“人亡政息啊。”

“下走也是擔心這個,河南道這兩年鬧出來的事端,多是如此。再者官商勾連,難以防範,事情再大一點,怕是不可收拾。”

“我等還是先顧著沔州這一畝三分地吧。”

“下走明白。”

“讓張松白去一趟汊川,表彰一下裴行儉。”

“是,下走這就去。”

原本裴行儉以為做一縣長官,大約和河東老家的縣令也似。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沔州的官當起來輕松又不輕松。

輕松,那是因為規章嚴整,事物攤派有司處置,縣令但有不決之處,幕僚班底皆是“沔州師爺”,事無巨細,不說是交代的清清楚楚,但問事何處,那是明明白白。

不輕松,那是因為事情攤的都是極為廣大,哪怕只是長安聚居胡人愛吃的一把胡蔥,發一次貨,居然也是五千貫到一萬貫的價錢。說到底,還是因為聯絡長安一事,是沔州長史府定下的規制,長官和商號,那是雙重作保,但有一個環節拖拉,搞不好就是幾千貫的損失。

原本裴行儉見那些地方縣令,只覺得“權勢一方”,至於“代天子牧民”,那是萬萬不曾見識。一縣長官,要將那些次等坐地戶破家滅門,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這等行徑,於百姓而言,只有“威”,卻不曾有“敬”。

“郎君,前面就是碎料廠。”

“怎有恁大的氣味?”

“除了羊草,還有專門做蔥花,花椒碎的。”

“蔥花?”

“就是胡蔥丁,碎好之後分兩種,一種是濕貨,這家是汊川大戶,用得起冰,運到長安也能讓濕貨現用;另外一種是幹貨,長安羊湯多用這個,坊間也多買汊川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