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西域人間

長安城雖然奴婢甚多,但入眼處盡是奴隸的坊裏,那是萬萬沒有的。然而李承乾吃著牛柳,卻被阿奴的一番話噎的半點食欲都沒有。

“武漢竟是有這等喪盡天良的商幫?”

“多不敢在中國行事,如今西軍節節勝利,這才準備在西域大展拳腳。”

阿奴也不是無腦的小小婢女,她自是聰慧的,更是有著常人鮮有的伶俐。年幼時跟了張德,耳濡目染之下,當然也有見識。

更何況,作為一個婢女,她能以“探親”的名義見著禁苑中的薛婕妤。又能以制瓷技藝交流的名義,去和東關窯場的長樂公主說話。便是市井中的名頭,有武氏女郎在前面引著,算學大家沒有,小家總歸是有的。

“真是令人驚訝,這武漢和西域,千裏萬裏,竟是息息相關。”

李承乾感慨萬千,一個事物從不同的角度來串聯來探究,便成了學問。

本來難得暖男太子要好好地當一回“鍵盤政治局”常委來裝逼,把各種情況分析的頭頭是道,好讓妹妹和小弟們紛紛表示自愧不如。然而小弟們卻都是“來來來,幹了這杯還有三杯”“吃吃吃,別客氣,可勁吃”……

都是一個坑裏的蛆,裝啥雪白純潔呢。

商人們自然是在狂歡的,不管是長安的還是涼州的,亦或是敦煌的且末的。直觀的收益不在於經濟作物如何變現,也不是糧食作物如何儲存,而是大量的勞力被合法合理地集中起來。

集中起來,就能幹大事。

只是如何集中,集中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卻又不得而知。

武漢其實並沒有在太子口中“喪盡天良”的商幫,這些流竄到武漢的商幫,往往都是為了“同一個夢想”,然後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恰好發現從武漢出發,前往長安,再前往絲路,可以實現那“同一個夢想”。

武漢出發的商幫、馬隊、鏢局,整體上來說,就是想要實現一個小目標。比如說先賺它個一億錢。

一億錢,河中乃至波斯的同行們一聽,頓時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在他們眼裏,這些唐朝的老哥怎麽一點氣勢都沒有?

突厥牙帳撤出三彌山之後,在拔汗那、拏色撥的波斯人,就從唐朝同行那裏聽說了一個消息:圖倫磧缺優質勞力。

於是波斯人一邊回國掠奪賤民的同時,一邊問自己的敵人收購奴隸。

本來波斯人已經覺得自己這樣已經夠缺德了,但隔著一水波斯灣,對面的牲口發現波斯老板下了一個奴隸訂單之後,立刻就弄了兩萬多黑奴。

而且都是閹割後沒有死的兩萬多黑奴,加上波斯人自己湊出來的兩萬多白奴,約五萬左右的龐大奴隸交易,登上了歷史舞台。

唐朝商人所琢磨的,不是在圖倫磧塞進去五萬奴隸,而是相信,未來的幾年之內,圖倫磧南北王師,將會獵於康居。

要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奇葩貿易太過殘酷,遠在武漢折騰的老張,差點就把貞觀十六年的這場西域商業活動命名為“光棍節”。畢竟,波斯灣兩岸的牲口們,那是真的把奴隸褲襠的那根棍子都給剁了,不僅僅是蛋碎……

波斯商人的狂歡是病態的,但一個帝國總歸是會有那麽幾個有識之士。盡管此時此刻,除了老對手那個“羅馬”還在折騰外,帝國的西部和南部,正遭受著新的挑戰。此時的狂歡,卻掩蓋了帝國的東部,那群剽悍的突厥人,離開了他們的老巢,馬蹄已經踩到了波斯東北的邊境。

這些波斯的智者,看到了唐朝在西域廢除了佉盧文,商人普遍開始采用有些奇怪的漢字。甚至還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字母,出自《音訓正本》一書。而這本書,動用了大量的昂貴紙張印刷,其普及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佉盧文可以抗衡的。

因為求生求存的現實需要,依附在唐軍健碩軀體上的西域諸國遺民,以及那些隨著駝隊前來西域的東土文盲,都情不自禁地在集市或者城池中盡量多學一些“字母”。

然後通過這些蹩腳的音調,開始了西域的謀生之路。

在圖倫磧,看到荊楚的獠人在這裏和一個本地胡女相依為命或者“兩情相悅”,已經不算稀奇的事情。這裏已經和漢陽江夏一般,成了另外一個大熔爐,進去的時候個性十足,沉澱之後,卻又大同小異。

波斯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西突厥向河中流竄,也是靜靜地看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傳道大軍”出現在了多勒建。一個波斯邊陲的小邦,這個小邦的王,正在考慮是不是跟著某個東土來的奇怪道士說一聲,上回的罐頭蓋子仿佛有“再來一罐”,這個兌換有沒有時間限制。

土邦土王的左膀右臂突然搖身一變,就頂著“法主”的頭銜跑去參加“如何優雅地參拜太昊天子”的座談會,已經成了不稀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