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狂妄”(第2/2頁)

冷笑一聲,看著張德,阿羅本滿臉的嘲諷。

“不錯。”

“……”

青筋暴出,差點又閉氣過去,猛地,阿羅本眼睛一閉,卻是深吸一口氣,沒有發飆,他靜候下文。

“大法師莫要以為某在自誇,不拘是定襄軍糧、白糖冰糖、精煉海鹽、河東麻料、河套羊毛、滄州棉花、東關瓷器、長安水機、岐州玻璃、武漢蠶種……”老張並沒有炫耀的神色,而是在說微不足道的事物一般,“沒有我,它們也許也會出現,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十年不行就來百年,總會出現。但現在貞觀朝需要它們出現,於是我就讓它們出現了。”

“……”

阿羅本感覺自己是在聽長安南裏的傳奇,而張德就是個武漢的說書先生。

“有我沒我,能是一回事嗎?大法師可懂?”

沒有嘲諷阿羅本的意思,老張也並沒有自誇,而是真的在解釋,“似大法師這等非中國之人,見慣了直來直去,或許也有‘爾虞我詐’,但畢竟不是中國之人,更非中國英傑。某少年時在長安,同某此刻在武漢,大法師不會以為皇帝一直視之如一吧?”

“可你到底沒有遵旨!”

“不錯!但誰信?大法師難不成會出去大肆宣揚某沒有遵旨?信不信治你一個‘泄露內事’?你就算回轉遼東,去皇帝那裏告狀,你信不信皇帝最多就是讓你在長安多招幾個門徒,然後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當今皇帝什麽人物沒見過?當年裴寂時常小視於他,可也是忍到貞觀朝才讓他滾去和羌人作伴?”

“今時不同往日!”

阿羅本陡然吐這麽一句出來,張德倒也有些訝異。

點了點頭,老張也認賬:“不錯,今時不同往日。但皇帝依然不會為了區區景教傳道一事,就要治我‘謀大逆’。‘治大國如烹小鮮’,想必大法師是聽過的。都是小鮮,就因為某條魚刺多,就把燉魚的鍋砸了,你見過這樣的廚子?”

盡管阿羅本內心想的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但此刻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張德雖然“狂妄”,但的的確確是在和他講道理。

刹那間,阿羅本明白過來,他不過是個被皇帝扔過來探探武漢的棋子罷了。

景教在武漢傳道,成或不成,都是皇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事情。而如果真如張德“自吹自擂”的那般,那眼下的張德,於國朝體制之中,品級不是高品,爵位不是公侯,卻絕非可以輕易“平滅”之人。

從朝廷出發,張德是屬於“大到不能倒”,需要保而不是需要滅的對象。從皇帝的個人角度出發,一個“唯才是用”的地方,顯然優先跟世家大族“耕讀傳家”不對付,而且這個地方還“依法納稅”。

更何況世家豪門本身,又何嘗在張德身上投機少了?別說置辦物業,諸如嫡親女郎,說往被窩裏塞就往被窩裏塞,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張德現在作為人,僅僅是生物學上的意義,尤其是在貞觀十九年的當下。

張德活著不僅僅是自己活著,死了也不僅僅是他死了。

很多人清楚,同樣也有很多人不清楚,只是恰好阿羅本屬於不清楚的那部分。

作為大馬士革的“智者”,阿羅本盡管沒有想明白一切,但基本的內在關系,已經稍稍地明白了。

片刻,他喪失了剛才的“銳氣”和“自豪”,頹唐地在那裏沉默著,一言不發。

“我們都是棋子?”

阿羅本如是問道。

“我其實無所謂自己有沒有被當棋子,畢竟,我和大法師不同,我不追求心靈上的平靜,或者靈魂上的救贖之類。”

面對張德的回答,阿羅本沒有去追問一句“為什麽不讓傳道”,對於別人,或許可以探尋“人性弱點”之類,然後“威脅”“誘惑”,最終達成目的。

但很顯然,張德的“狂妄”是特殊的,他不是抗旨不尊的問題,也無關有沒有對皇帝獻出忠誠。

阿羅本老法師看不懂,但老張是不會告訴他的。

“擼前求種像條狗,擼後又嫌別人醜”,這點破事尚且態度微妙,為了小霸王學習機,誰特麽有功夫跟“帝王將相才子佳人”一起演個大戲?

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要打磨成“老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