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始料不及

“站住!”

一聲厲喝,伴隨著鞭子的抽打聲,“啪”的一聲脆響,幾個少年都是情不自禁地別過頭去。

抽動鞭子的老者拿捏力道極為精準,堪堪在一個錦袍少年的北上劃過,伴隨裂帛之聲,露出了裏面有了血痕的皮肉。

“嘶……”

倒吸一口涼氣,脖頸上掛著一串虎牙的少年猛地站住,頭上瞬間冒出了汗珠。

“把弓撿起來!”

“是、是……”

少年連忙轉身走了兩步,將地上的一把弓撿了起來。剛才他一箭射中了一只錦毛野雞,興奮之余有些失態,把弓矢隨手一拋,就準備去把獵物撿起來。

“不拘何時,手中的兵器,萬萬不可輕易拋卻。”

老者說話間,從懷中摸出一罐馬油,手指擦了一點,然後塗抹在了少年背上的傷口。

一邊塗抹,老者一邊道:“你阿耶少年時,不論去何處,身上都有防身之物。”

“阿公,我今年想去武漢看看。”

“好,要老夫陪同嗎?”

“不必,既有夥伴,跟著船西進就是。”

“記得和你母親說一聲。”

“是,我記得了。”

握著弓,少年抖了抖身子,這才去把早已死透了的錦毛野雞揀拾起來,“這毛色真好,做個逗貓的物事送給阿娘。”

一行人正說話間,卻見一騎飛馳而至,騎士到了老者跟前翻身下馬,躬身抱拳行了個禮:“坦叔,家裏來了‘東海客人’,縣令也過來了。夫人說是有要事相商。”

“是王萬歲還是單道真的人?”

“王東海的心腹,來時打望了一番,像個讀書的。”

“嗯。老夫知道了,你先行回去,少待老夫帶幾個小郎回轉。”

“是。”

那騎士得了回復,也沒有廢話,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打了個唿哨,不多時又飛馳而去。

“阿公,是甚事體?”

“大概是要布置幾個州縣,或是都督府,總之,都是準備跑官要官的。”

“王世叔是要做個‘海外’刺史?”

雖然還是個少年,但長久的耳濡目染,其見識顯然不同尋常。普通人家的少年,如何都不可能有這等見識和判斷。

坦叔見他如此,很是滿意,難得拂須微笑:“不錯。”

在他看來,張滄的資質比張德還要高一些。要說聰敏好學,武漢的二郎張沔要更勝一籌;但要說堅決果斷,張沔就大不如張滄。二者各有高低,但總體而言,資質都比張德要強。

只是坦叔也很清楚,自家郎君從來不和人鬥智鬥勇。

至今他也沒搞明白,莫名其妙的,江水張氏就發跡了起來,崛起速度之快,讓人有點難以適應。

硬要扯一下自家郎君的“智慧”,那大概就是打不過就跑,要不然就是“望風而逃”,稍有風吹草動,各種卷鋪蓋走人,效率之高,坦叔是嘆為觀止的。李皇帝到現在都沒有嫁女成功,大約也是這種技能的優秀之處吧。

至於“勇氣”……坦叔估計自家郎君都把“勇氣”用在跟公主鬼混上面了,而且還不是同一個輩分的公主。

想他縱橫沙場數十年,乃是隋末先登勇士,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英雄好漢卑鄙小人沒見識過?可就是自家郎君,坦叔這三十年就沒看懂。

從出生長大到現在,一直都是莫名其妙……

想當初,坦叔還信誓旦旦跟彌留之際的張公義保證,一定會看著大郎成家立業多子多福。幾個目標,也不能算是沒有達成吧。雖然沒結婚,可至少多子多福應該算是?

“唉……”

坦叔沒由來的一聲嘆息,跨上馬背的張滄一愣,關切地看著他:“阿公,是有甚地心事?”

“只是乏了。老了啊。”

坦叔笑了笑,腳步很穩地踩著踏板上了馬車,坐在車上,盤膝而坐的坦叔忽地對一旁騎馬跟著的張滄道:“郎君去武漢,老夫還是陪著一起走一遭吧。”

“嗯?”

張滄一愣,但還是點點頭,“好。”

此時在張氏老宅,大廳中張大安正一臉驚異地看著一個皮膚黝黑個頭不高的劍客,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是說,如今王師是以‘邪馬台女王’的名頭,在扶桑諸國征討?”

“正是。如今倭地大亂,但有兵馬糧草之地主,紛紛自立。倭地小朝廷已經分崩離析,殘黨除了依附地方大豪,余者大多歸順了‘邪馬台女王’。如今女王府內外,皆是朝鮮道行軍總管府來維持,其中好處,不必多言。”

劍客說完,張大安連連點頭:“嗯,不錯,‘挾天子以制諸侯’,縱使扶桑諸國有不服者,終究‘大義’在王師手中。”

“如今最要緊的,還是錢糧。倭地金銀極賤,反不如開元通寶好用。但最好用的,還是糧食。”

“怪不得港口糧價漲了恁多,這幾日蘇州常州都來了不少人,縣衙裏天天堵的水泄不通,都是跑交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