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另辟蹊徑

次日姚姬就送了一封信出宮。寫給她哥姚芳的信,卻被宦官送去了慶壽寺、位於內城東北門的太平門外;只因姚芳現在還住在那寺廟裏。

他在寺廟裏住了那麽久,卻未剃度,也沒給慶壽寺作出任何貢獻。

起初僧人們因姚芳的皇親國戚身份,對他有敬畏之心。但新任主持慶慧和尚,讓姚芳去救慶元不成,便已漸漸發現、姚芳這個人似乎已經被皇帝拋棄了;和尚們的態度也就變得愈發不恭。

加上姚芳一住就是近一年之久,僧人們終於開始對他不耐煩。只是看在他出身的份上,供給齋飯而已。

姚芳也沒有錢,此時早已過得形同乞丐,每日十分消沉。姚家是很富有的,姚逢吉有侯爵、五軍都督官職,姚姬貴為皇妃;但姚芳不同,他被免去錦衣衛的一切官職之後,便沒有了任何收入,也沒回家拿錢。時間一長,他便變成了如此模樣。

送信的宦官、在一間狼藉雜亂的齋房裏見到他時,也是搖頭嘆息。

姚芳一眼就認出,這是妹妹的字跡。因為姚姬的字寫得很雋秀、十分好看,也很好辨認。

妹妹在信中的用詞不太客氣,就像反過來變成了姐姐一樣教訓他,而且還頗有怨氣。

妹妹在信中寫道,長兄以前為道衍做事,冷酷無情唯利是圖。後得聖上賞識,卻恃寵而驕不計後果,為一個婦人肆意妄為,讓聖上十分失望。

姚芳起初看到罵言,並沒有太多感覺。但他看到妹妹說、聖上對他十分失望時,竟然開始難受起來。

皇帝朱高煦對姚芳十分講情面,姚芳心裏是明白的,也念著恩情。姚芳還非常敬佩朱高煦的為人與能耐,常常想得到朱高煦的認可和贊賞;朱高煦的態度,對讓姚芳在受多年欺騙之後、重新認識自己很重要。

所以姚芳對這個算是親戚的皇帝,確實感覺到了某種復雜的親情。然而,如同父兄一樣的男性親戚,有時候規矩和權威、反而會蓋過情份;這是與母親或者姐妹的溫情相比,很不一樣。

姚芳小時候就沒見到父親了,後來雖然父子團聚,但他對效忠的朱高煦、反而更加在意。他想起了近一年來,朱高煦對他的不理不問、以及淡忘,還有妹妹提及的失望;姚芳的內心,忽然感受到了難以言表的痛楚……

他繼續看信中的內容。姚姬在前面一直埋怨責罵他,不過畢竟是親妹妹,她的責罵並無惡意;果然後邊的內容,便是為姚芳出謀劃、試圖找出路了。

姚姬認為,姚芳應該先回家去,找個媒婆向那個秦氏提親,將秦家娘子娶回姚家。因為無論大明君臣還是庶民、看待一個人,道德十分重要。

如此就能與大理寺卿高賢寧解釋的理由、不謀而合,那便是因為姚芳出於傾慕與好意,才在別人的婚禮上幹了那種事;搶親確實不合律法、十分出格,卻更容易得到人們的理解。只要姚芳娶了秦氏,便能佐證這樣的搶親動機,因為聯姻又對秦氏的清白負責,姚芳便能得到世人的同情寬恕了。

姚姬在道德上為哥哥想了辦法之後,又給他找了一條蹊徑:去商人沈徐氏家謀個差事。

去年初,皇帝想辦法免了姚芳的死罪,不過姚芳想重新做官很難。沈徐氏雖是個商人,卻與聖上關系密切,可能會參與一些國家大事。姚芳若在商人沈家先做點事,極可能被聖上留意,重新得到聖上的信任。

姚姬還闡述了一些理由。沈家在“伐罪之役”時期資助過伐罪軍,居功不小,可當沈家想要染指鹽商生意時,卻被聖上阻止了。聖上又把北征期間水運軍需的生意,交給了沈家;並且讓龍江造船廠的工匠,幫助沈家建造海運商船。

以姚姬對朱高煦的了解,他似乎正在謀劃一件長遠的軍國大事,而沈家商人也在部署之內。大哥姚芳若想重回朝廷、為聖上效力,走商人那邊的路子、正是另辟蹊徑。

妹妹在信中叮囑他,讓他重振旗鼓,勿要喪失志氣。

姚芳在混亂的齋房裏坐了很久,反復看了幾遍妹妹的書信。下午他終於離開了這間屋子。

今日艷陽高照,姚芳走出房間時,感覺陽光十分刺眼。

一如他去年走出詔獄的感受,對外面的世界開始有了不適應感。他的動作還是有點呆滯,或許那些僧人議論的對:姚芳的頭發沒有剃度,心中卻早已剃度。

不遠處的屋檐下有個和尚,稀奇地看著走到了大門口的姚芳。那和尚的眼裏有點鄙視,又仿佛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想來姚芳就算是家境極好,自己一灘爛泥也很容易被人瞧不起。

姚芳先去了皇城附近,他回家並不順路,但不知怎地走到這裏來了。

他路過了洪武門,現在這副狼狽的樣子、不可能被允許進城門,所以他徑直走了過去。在洪武門的東南邊,姚芳看到了戶部尚書夏元吉;夏元吉正站在一輛馬車旁邊,眼神怪異地瞧著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