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渾水摸魚

朱高煦采用從小到大的策略,開始著手於他的設想。

起初並不涉及整個王朝的規則道德,也不改變既有的權力構成。他只是不想變成父皇朱棣的樣子,給別人施加恐懼的同時,自己也長期處在恐懼之中、連自己的妃嬪也不敢隨意親近。

饒是如此,朱高煦剛剛幹點不一樣的事,便立刻收到了各種恐嚇的奏章。

一般敢恐嚇皇帝的人,下場都很慘。不過只要加上“為你好”的動機,而且說得還有點道理的話,效果就不一樣了。

比如翰林院解縉的奏章,便勸阻皇帝建立“武備院”。解縉的言辭非常可怕,說皇帝要重蹈唐末軍閥割據的覆轍,國將不國;他為了朱高煦的皇位穩當,才不惜以死直諫。

解縉的理由是,如果讓將士子弟聚集在一個地方就學,這些子弟成人後,便會進入各處軍營充當武將,勢必結黨,禍及國家朝廷。而“賢淑堂”教養出來的小娘,識字又知禮,她們的母親兄長會更容易選擇門當戶對的“武備堂”武將聯姻,進一步結黨抱團。

甚至於朱高煦召見心腹齊泰,問及這本奏章的見解;齊泰的反應也不太強烈,只說防微杜漸、並非壞事。

科舉出身的文官也會結黨,同鄉、同年各種結交抱團;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各朝以來,曾經效忠某一個皇帝的“同僚”也會結黨。不過官員們似乎有一個共識,文官結黨的危害、遠遠比不上武將結黨;因為武夫可能走向兵變,或軍閥。

好在朱高煦也不是嚇大的,他有自己獨立的思考模式。

以目前的“武備院”看,可能後果沒有文官們說得那麽嚴重;至於將來會演變成甚麽結果,現在的人們怎麽管?

(將來國人會變成像清末舊照片裏、那般麻木窮困的模樣,又有誰預料到了?就照片裏的模樣,整個國家讓各國鄙視侮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首先目前的文官品級普遍很低、但權力極大,武將集團的權力已經被分割。其次軍制中世襲軍官,仍然是武將的主要來源,他們與學校出身的軍官不是一路人。

所以朱高煦暫且沒有理會文官們的反對。

官員上書直接提出不滿,這只是輕微的手段;將來他們會怎麽幹、矛盾會不會升級,朱高煦不得而知。不過他獨自評估其中的矛盾,認為暫時沒有動搖文官們的核心權力,大夥兒還不至於怎麽樣。

朱高煦身邊還充斥著各種言論。妙錦感到很好奇,認為在歷代帝王裏,朱高煦似乎非常在乎底層軍民。他不置可否,因為無從解釋;他總不能說,因為他以前很多年都是底層,所以對百姓的訴求更加感同身受……

武德元年三月十五,朱高煦主持了殿試,這次稱為己醜恩科。按照三年一次的會試和殿試制度,今年三月是正好的日子。

用以前的模式,讓寒窗苦讀的讀書人、獲得最高級別的功名,從而進入王朝權力圈子;考題都是文官們出的,以儒家理學、代聖人立言為標準。這才是大明王朝國家權力的主要來源,朱高煦遵照了習慣,得到了滿朝文官、天下士子的認同。

齊泰、胡濙、夏元吉等參與了出題。朱高煦隨便挑了一份策問題目,反正內核都是一個東西。

“朕承廣大之業,撫鴻盛之運,臨禦以來,夙夜惕勵,博求至道,以弘治化。而譚者類曰: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又曰:禮樂為國之根本,刑政為國之輔助,稽之於古,伯夷典禮,後夔典樂,見於《書》者尚矣。至於三代損益,緣人情而制禮,諧五音以成樂,至周大備……毋泛毋隱,朕將親覽焉。”

文采還是不錯的,引用了很多典故,幸好有官僚幫忙,否則朱高煦寫不出這種文章。他還記得“以前的朱高煦”讀過的書、字也寫得很好,但要在飽讀經書們的貢士們面前寫文章,很容易貽笑大方。

裏面的“禮樂才是根本,刑政只是輔助”言論,如果朱高煦寫的話提也不會提。只不過其它幾份策問題目,都差不多。

今年的會試,禮部選了八十四個貢士,所有的人就等著殿試之後,升級為進士,按規矩不會有人被淘汰。

朱高煦親自批閱文章,他要讀八十四篇全是典故的文言文,有時候他自己也讀得一頭霧水,因為忘掉一些生僻用典之後、就搞不清楚文章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也無所謂,他們之間細微的文采和思想區別、朱高煦並不在乎。

所以朱高煦隨便挑了幾份字寫得好、且紙面工整的文章作者,作為第一甲,選了一個叫蕭時中的“書法家”為狀元。至於第二甲、第三甲的排列,就全憑大夥兒的運氣了。

這種一念之間掌握他人命運的感覺,朱高煦不得不承認,還是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