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雪溪晚渡

王景弘離開這裏之後,偌大的殿室中,便只剩下朱高煦與妙錦兩個人了。

朱高煦猶自出神地思索了一會兒,手掌便在面前的卷宗和奏章上拍了一下,擡起頭來“呼”地吐出一口氣,正碰見妙錦的目光。

他便望著她、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容沒有甚麽特別的含義,只不過看到貴妃如此養眼、而且還很關切他一個人,這樣的微妙感覺,他沒有理由心情不好。

妙錦卻站了起來:“我去找本書看,聖上不用理會我。”

“沒事,我沒有甚麽一定要馬上做的事。”朱高煦道,“有時候那種無所事事的感覺,真是挺好的。”

妙錦也望著他露出了微笑。

他說罷也站起身,在寬敞明亮的大殿裏走動。晴朗的天氣,讓這裏十分明凈,空氣中還隱約能聞到桂花的香氣,不知道哪裏的桂花樹開花了。

朱高煦走到墻邊的一副畫面前,頓時被吸引了目光,便站在那裏上下仔細看了起來。

“雪溪晚渡。”妙錦的聲音道。

朱高煦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指著墻上的畫,“這副畫的名字,雪溪晚渡,應該是宋代的畫。”

“妙錦真是好見識,你不說我還不知道。”朱高煦道,“很有名嗎?”

妙錦道:“有些名氣。不過這副應該是贗品。”

朱高煦頓時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看一眼就知道真偽?”

妙錦搖頭笑道:“以情理推論,真品不會掛在這裏。即便聖上富有四海,宮中珍寶應有盡有,卻也不興如此暴殄天物的。畢竟是古畫呢,若是這樣掛在墻上,要不了多少年就毀了。”

朱高煦看著她,恍然大悟道:“有道理,朕剛才一時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事。”

他回頭過來,又不禁伸手摸著下巴的胡須,細看了一番。

妙錦輕聲道:“聖上喜歡這幅畫?”

朱高煦不置可否,看著畫緩緩說道:“好像剛換的,之前沒見到它。”

“原來如此。”妙錦微笑道。

朱高煦卻又沉吟道:“我看過一些雪景國畫,印象裏總是大片留白,顯得有深遠的意境。這幅畫倒是特別,把整個紙面都全部占滿了,看起來景象十分飽滿,少了些清幽雅致之感。”

妙錦贊許地點了點頭,“所以它不是模仿,自有意境。”

朱高煦伸手指著左下角,“這兩個文人在下棋罷?茅屋、雪景、渡舟、對弈,本來是挺高雅的意象,可意境又並不空靈,反而親切平實……這幅畫看起來,讓我莫名感到舒坦、踏實。”

妙錦也仔細盯著那幅畫,若有所思地細看。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又道:“積雪之中,山間溪畔,獨戶茅屋;此間主人,應該沒有放棄清雅的追求。不過主人和客人似乎都是壯年文士,他們可能是官員,正在鞏固交情;也可能是商人,趁機談談生意合作;這條渡船挺有意思,有了與外界來往的通道。入世,但心中並非只有一片庸俗。出世,卻沒有放棄立足人世的經營,並非與世隔絕成為無根之萍。”

妙錦輕聲道:“聖上如此看看待這幅畫,倒也挺有意思。”

朱高煦道:“它原本是想表達甚麽?”

妙錦搖頭道:“觀者自解,好的畫都是這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宦官那種缺少厚重音色的聲音:“稟皇爺,兵部尚書齊泰奉旨覲見。”

朱高煦轉過身,果然見齊泰正在正殿外面叩首。

“齊部堂免禮,進來說話。”朱高煦道。

齊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朱高煦這邊,又向妙錦作揖道:“臣見過貴妃。”

妙錦道:“齊部堂多禮了。”

朱高煦向中間的大桌案後面走去了,齊泰跟著轉身之際、拿眼睛瞟了一眼墻上那幅畫。朱高煦忽然問道:“齊部堂認識這幅畫麽?”

齊泰抱拳道:“回聖上,似乎是宋代的‘雪溪晚渡’。”

朱高煦聽罷,豎了一下大拇指。妙錦則微笑著站在那邊,一言不發。

在大桌案後面坐下,朱高煦又指著側面的凳子道:“齊部堂坐。”

齊泰拱手道:“臣謝聖上賜坐。”

“朕此前與夏元吉談過一次,說的是寶鈔、以及市面上的貨幣,沒甚麽結果。那些東西或有積弊,但都與各方人士、朝廷運轉有關,一動就不是小事。”朱高煦徑直開口道,“如今看來,海貿若能如預期一般、帶回來大量金銀,或是解決貨幣問題的最好方案。”

齊泰聽到這裏,愣了片刻,只得說道:“聖上言之有理。”

他不置可否,可能也在納悶,他一個兵部尚書、管得了寶鈔等事嗎?不過齊泰這種級別的大臣,還是很能沉住氣的。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又道:“朕還與胡濙聊過。胡濙說起他做官的抱負,是讓百姓不饑不寒,能活下去就行。大概任何皇帝都不會反對這樣的政治抱負,百姓活得下去就不會造反,皇朝也便能維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