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北京,別了(第2/2頁)

陳子錕明白,肯定是警察廳裏有人出賣自己,他將這張紙藏在了身上,想了想又把裝錢的口袋放在了嫣紅屍體旁,自己只留了幾張鈔票。

拋掉了屍體,地上的血跡已經沒時間料理了,小順子脫下衣服蓋在嫣紅的屍體上,跪下磕了三個頭,跟著陳子錕出了大雜院,街上依舊冷冷清清,外城到底不比內城,即便發生了槍戰也引不起巡警的注意。

天陰沉沉的,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陳子錕叫了兩部洋車,一路拉到正陽門火車站,下了車,雨更大了,廣場上巡邏的警察都擠到進站口的雨棚下避雨,陳子錕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跡,有些猶豫。

“走,翻墻進去。”他拉著小順子朝遠處走去,正在此時,出站口的門打開了,從天津來的旅客們洶湧而出,姚依蕾撐著小花傘急不可耐的快步走著,在天津躲了兩天後,她實在熬不住了,偷偷跑回來想見陳子錕。

一輛出租汽車停在面前,司機下車撐起了大黑傘,幫著拉開車門,姚小姐收起小花傘,躬身上車,心想到即將見到心上人,心中一陣甜蜜湧起。

茫茫雨霧外,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遠去,陰差陽錯,姚小姐在這一刻沒有回頭。

……

陳子錕和小順子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爬過圍墻,眼前鐵軌縱橫,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一列滿載貨物的列車正在緩緩離站,陳子錕緊跑幾步,跳上平板車,小順子在路基上氣喘籲籲的追著,陳子錕伸出沒受傷的胳膊,一把將他拉上了車。

這是一節拉木頭的平板車,巨大的原木被麻繩固定在車上,兩人坐在木頭上,木然的望著煙雨蒙蒙中的北京城。

灰色的城墻,灰色的屋頂,灰色的街道,灰色的人群,全都一閃而過,北京,別了。

雨還在下,身上已經濕透,火車出了北京,行駛在蔥綠的曠野中,一小時後在豐台站加水的時候,兩人溜下平板車,跑到前面的悶罐車邊,扭開了鐵絲藏了進去,不大工夫,車又開了。

悶罐車裏溫暖幹燥,車門閃開一條縫,冷風嗖嗖的灌進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原野,耳畔是單調的車輪和鐵軌的撞擊聲。

小順子久久望著外面,慢慢說道:“其實,她不是我姐姐,是我娘。”

陳子錕沒說話。

“我爹死的早,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她一個婦道人家,實在養不活我,就幹起了半掩門的買賣,省下一口吃的都留給我,我卻嫌她,罵她,不認她,可她還是我的娘。”

眼淚堆積在眼眶裏,就是不往下流,小順子如同一尊雕像。

“哭出來吧。”陳子錕拍拍他的肩膀。

“娘~~~”小順子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多年積壓的感情在一瞬間爆發,淚如雨下。

哭聲在曠野中回蕩。

天黑了。

……

姚小姐叫了出租車直奔紫光車廠而去,進了門卻大吃一驚,院子裏一片狼藉,幾輛洋車被砸成了零件,車夫也被打傷,頭上纏著紗布。

“這是怎麽回事?”姚小姐找到薛平順問道。

“有幾個日本人跑來逼問我們大錕子在哪兒,我們說不知道,他們就打人,砸東西。”

“日本人!”一道閃電在姚依蕾心頭閃過,她可是明白陳子錕底細的,這家夥曾經殺過日本特務,以日本人睚眥必報的性格,怎麽可能善罷甘休,自己也是太幼稚,太高調了,本來陳子錕隱姓埋名的當個車夫,還不致於引起關注,都是因為自己,才暴露了身份。

姚依蕾無力的坐在了地上,完了,這下陳子錕完了,不但要被日本特務追殺,還要被警察通緝,北京雖大,已經沒有他容身之所了。

薛平順慌了,趕緊攙扶姚依蕾,此時杏兒驚魂未定的跑進來道:“薛大叔,不好了,嫣紅嬸子死了!”

“什麽!”薛平順大驚失色,也顧不得管姚小姐了,冒雨匆匆趕回大雜院。

嫣紅的屍首已經被挪到了屋裏,停在炕上,白紙蓋著臉,身上蒙著被子,她的血已經流盡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慘白無比。

薛平順掀開被子看了看,確認嫣紅是被利刃砍死的,兇手大概就是那幫日本人,他嘆口氣來到院子裏,忽然彎下腰撿起一枚子彈殼。

同樣的子彈殼還有十幾個,院子裏肯定爆發過一場槍戰,薛平順思慮再三,回到屋裏對鄰居們說:“不用報官了,反正嫣紅家裏也沒啥人了,咱們幫忙把人發送了吧。”

鄰居們也都深深嘆氣,他們懂得薛平順話裏的意思,嫣紅的死,肯定和大錕子、小順子他們有關。

這個一直被大家瞧不起的妓女,用生命保護了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