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師長

一望無際的大校場上,無數穿灰軍裝的身影在晨霧中列隊、操練,口令聲此起彼伏,霧靄中隱約能看到刺刀的寒光。

陳子錕端著飯碗蹲在騾車旁,眼巴巴的看著大軍操練,一隊士兵從面前經過,整齊的灰布軍裝,綁腿布鞋,漢陽造步槍扛在肩上,雄赳赳的唱著第三師的軍歌:“北望滿洲,渤海中風浪大作。想當年,吉江遼沈,人民安樂。長白山前設藩籬,黑龍江畔列城郭,到而今倭寇任縱橫,風雲惡。”

王德貴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著煙袋,斜眼撇了一下齷齪的陳大個子,道:“咋樣,當兵威風吧?”

陳子錕點頭如搗蒜。

王德貴得意的一笑:“第三師的兵可不是那麽容易當的,到底是老北洋六鎮的底子,哪個兵不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想當年袁大總統在小站練兵的時候,那可比現在還威風。”

說著便哼起了小調:“朝廷欲將太平大局保,大帥統領遵旨練新操……”

陳子錕拍馬屁道:“王老總,這麽論起來,這些兵都是您的徒子徒孫了。”

王德貴呲牙笑了:“小子,你還挺會說話的,沒錯,別說這些兵了,就是排長連長,見了我也得喊一聲老棚長。”

陳子錕眨眨眼睛道:“那您老怎麽到現在還是個夥頭軍啊。”

王德貴大怒,脫下鞋底打過來:“你小子敢嘲笑我,打不死你!”

陳子錕扭頭就跑,王德貴緊追不舍,忽然趙軍需出現了,大喝一聲:“成何體統!”

王德貴訕笑道:“這小子耍嘴皮,我教訓教訓他。”

陳子錕卻也學著大兵的樣子立正,兩手貼著褲縫,腳跟並攏,昂首挺胸雙眼直視前方,趙玉峰滿意的點點頭:“陳大個子,去馬棚幫忙刷馬。”

“是!”陳子錕學著大兵們走路的樣子,奔著馬棚去了。

馬夫姓李,和王德貴一樣是個老油條,有免費的勞動力可以使喚,他怎會放過,讓陳子錕幹這幹那,提水刷馬,自己只坐在一邊看著。

“喲呵,小子,看不出你還挺有一套的。”老李看到陳子錕刷馬的動作熟練,誇了他一句。

陳子錕憨厚的笑笑:“以前伺候過大牲口。”

老李道:“那好,以後沒事就來馬棚幫我幹活,我傳你兩手絕活,回家當個獸醫,包你吃一輩子。”

陳子錕撓撓頭:“那敢情好。”

……

不知不覺在軍營裏呆了半個月,陳子錕很習慣這種充滿陽剛之氣的軍旅生活,師部的老油條們也很喜歡這個勤快肯幹眼頭活的民夫,就連普通大兵也知道有這麽一號民夫,沒事就喜歡看會操。

有時候他也會想起林文靜、姚依蕾,還有那個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四馬路頭牌鑒冰小姐,每當此時他就格外矛盾,是溜回上海尋到鑒冰,一同前往漢口天津過逍遙快活的日子,還是繼續留在這兵營之中,尋找自己的夢想。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鑒冰愛的是英雄,不是懦夫,大丈夫生於亂世,自當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才能無愧此生,事業有了,何愁沒有嬌妻美眷,想到這裏,他又釋然了。

第三師是吳佩孚的兵,吳佩孚又是曹錕曹大帥的人,而曹大帥和段祺瑞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所以第三師在後勤待遇上是後娘養的,夥食很差,一天兩頓飯,當兵的是白飯鹹菜,當官的也不過能多吃幾個雞蛋,吳師長治軍甚嚴,不許搜刮民間,所以大兵們很沒有油水。

不過這難不倒趙軍需,隔三差五他就出去打獵改善生活,這天上午飯後,他拎了條步槍出來,到夥房門口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陳大個子!”

陳子錕正在幫王德貴摘菜,聽見招呼趕緊跑出來立正:“有!”

趙玉峰擺弄著手裏的步槍道:“知道這是什麽玩意麽?”

陳子錕胸脯挺得老高回答道:“報告長官,這是德國造毛瑟五子漏底快槍,口徑七九,重七斤八兩。”

“媽的,算你狠!”趙玉峰沒想到陳子錕答得這麽流利,將步槍丟過去道:“扛著,跟我出去打獵,本軍需高興了,興許賞你兩發子彈過過癮。”

陳子錕接了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在關東做土匪的時候用過日本人的金鉤步槍,老毛子的水連珠,德國人的家夥還沒摸過,毛瑟98式步槍,胡桃木的槍托,烤藍鋥亮,槍管纖細,比漢陽造的老套筒苗條多了,拿起來一晃,機件嚙合完美,一點雜音都沒有。

兩人背槍上了山,走了一陣,連只野雞也沒見到,趙玉峰罵道:“今天怎麽著了,難道這些野物知道老子要來打獵?”

陳子錕奉承道:“想必是這裏的山雞兔子都被長官打完了。”

趙玉峰笑道:“你小子拍馬屁的功夫都快趕上我了。”

沒辦法,只好繼續往深山裏走,陳子錕眼尖,看到遠處有只野兔子,趕忙指給趙玉峰看,趙玉峰躡手躡腳拿過槍,拉栓上膛,砰的一槍打過去,兔子撒腿就跑,他接連拉栓開槍,五發子彈打完,過去一看,連根兔子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