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8頁)

鄭廷貴脖子縮回去了:“這……這應該不算皇族吧?”

馬萬川:“還有,你總說本王,本王的,我記得你跟我說你祖上,好像沒有封過王啊,你這王爺是自個兒封的吧?”

鄭廷貴不好意思了:“我……我也就喝點酒,愛這麽說,你還不知道我們旗人那個毛病,有大不說小……”

馬萬川語重心長地:“親家呀,我不是揭你短,我提醒你,參加你們那個會,嘴得有個把門的,千萬別亂說,言多有失啊,如果我要是沒猜錯了,這個會,肯定有不少日本人,你小心點,別真當你是皇族,話說回來,你就是皇族,日本人也不會把你當回事兒,早去早回,別讓家裏人惦念。”

鄭廷貴連連點點頭,他雖不大贊同馬萬川的話,但知道馬萬川的關懷,絕對是真摯的。

二月二十日,熙洽帶領吉林省請願團數十人,來到沈陽,他去參加官方會議,民間人士由鄭廷貴率領,來到由日本人控制的奉天地方自治指導部,

參加會議有一千多人,旗人不少,這從穿戴、言傳舉止上能看出來,多是上歲數的前清遺老,一個個長袍馬褂,相識的見了,免不了碰碰肩膀,行個清朝禮節,互不認識的,也拱拱手,顯示大度。若真是皇族或貴族,在這種場合,自然是趾高氣揚,端出個架勢,逢人問候,回話的聲音都是從鼻子發出的。

鄭廷貴也想擺出個氣勢,但想到無上榮光。只是在掃視整個會場後,看到眾多的日本人,他有些不解。他哪裏知道,關東軍為了造勢,從滿鐵株式會社派來大批職員。還有滿鐵沿線日本開拓團的人和日本浪人,這些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大呼小叫,放肆說笑,有的手裏還提著酒瓶子,邊走邊喝,好像是參加日本的玉蘭盆節花會。恰好,有一個年輕人,從台上走下來,鄭廷貴叫住他,指著那些日本人,問這是怎麽回事。年輕人苦澀一笑,說這是多民族的代表大會,與會的日本人也是一個民族的代表,他指了一下,說那邊還有蒙族人。鄭廷貴還想問什麽,年輕人見有日本人走來,忙閃開了。

想起馬萬川的叮囑,他收斂了一些,不過,他是吉林民間率隊者,被請到前排就座,這使他感到地位頗高。有個年近八十歲的老頭,坐在鄭廷貴旁邊,老眼昏花不說,鼻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身後站著一個小女子,不住用手帕給他胡亂抹擦,鄭廷貴以為女子是老頭的孫女,誇贊說孝順,不想小女子嘴一撇,說她是老頭的姨太太。還說這老頭是鐵帽子王之後,真正的王爺。鄭廷貴一聽,肅然起敬,忙站起來,拱手一拜,那王爺視而不見,沒一絲反應,弄得鄭廷貴挺沒趣兒,小女子“撲哧”一樂,說這位王爺眼睛早就瞎了,什麽也看不到了。鄭廷貴又伸過頭,想附耳言語問候,小女子說王爺耳朵也聾了。

鄭廷貴脫口問了一句,不過話有些失禮:“都這樣,還來幹啥呀?”

小女子沒顯出不高興:“他非得要來,說是要跪拜皇上。”

鄭廷貴感嘆眼前這王爺,真乃忠臣之後。

小女子湊過臉,胭粉味特濃:“這位爺,你見過皇上嗎?”

鄭廷貴稍閃避下,搖搖頭,說他與王爺同樣想拜見皇上。

小女子笑說:“我也是想見見皇上,要不,我才不跟他來呢,這位爺,我聽姐妹說,皇上歲數不大,長得俊俏,是個小白臉,是嗎?”

鄭廷貴真想斷喝一聲:掌嘴。又一想,那樣對王爺似乎有點無禮,但這小女子……他想到可能是王爺從窯子贖出來的。

台上,不時有人上去發言,說的話幾乎是一篇文稿出來的。說東北人民樸質,土地肥沃,地下有無數寶藏,張學良父子無道,敲骨吸髓,榨盡膏血,多虧善鄰日本,興起吊民伐罪之師,鏟除軍閥凈盡,解民眾於水火,建設新邦,化地獄為天堂,安居樂業。還有個日本開拓團的代表發言,說的是日語,旁邊有人翻譯,大意說遠涉重洋,為建王道樂土,貢獻力量,以效日本天皇之恩……

鄭廷貴聽這些人所說的,與建立滿洲新國家和皇上復位都不搭邊,他想起身問個明白,想到馬萬川叮囑少說為佳,再看前後左右,不乏皇族、王爺、大臣之後,身份都極顯貴,他充其量是個八旗子弟,亂說不妥。

會後,一千多人敲鑼打鼓,舉著小旗,上街遊行,表示擁護建立新國,述請願之情,促進新國家早日實現。還不住呼喊口號:

“打倒張氏父子的家天下。”

“建立安居樂業的天堂。”

“歡迎吊民伐罪日本王師。”

晚上,舉行的宴會確實不錯,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白酒、洋酒,應有盡有。

鄭廷貴開始時,喝得挺矜持,後來與幾個有身份的旗人推杯換盞,有點喝高了,脖子自然不自然地又挺拔起來,借著酒勁,心中感慨也就多了,想此次之行,最重的一件事兒,是晉見皇上,可直到會議結束,也沒見皇上的影子,盼望心切,他醉眼矇眬地拽住一個會議組織者,喝問為什麽不讓見皇上,他這一喊,還真得到幾個喝得紅頭漲臉的同族人響應,也嚷著要見皇上。有一穿日本軍服的人,走過來,厲聲問鄭廷貴是哪兒來的。鄭廷貴並不懼怕,說是吉林請願團率領者。反問那人是幹什麽的。日本人說是關東軍司令部的,申斥鄭廷貴喝多了,不許胡說。鄭廷貴火了,說他此來,就是想見皇上,要是見不到,他還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