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第2/6頁)

那是個她無法理解的決定,甚至對我自己也是個謎。我不擅長體育,也不好鬥,甚至算不上很愛國。

“或許你可以加入空軍。”她曾說。但我厭倦了把自己視為弱者。而且我知道她關於未來的憧憬只是憧憬。她沒有勇氣離開。我不願這樣待在她身邊,在獸醫診所打工,滿是惆悵。我選擇了逃離卡拉韋的最好方式:加入海軍陸戰隊。

我對她說:“決定了就不會回頭。”我感覺自己像是電影裏的硬漢。

即便如此,我在新兵訓練營的那段時間我們仍維持著戀愛關系。她給我寫信,甚至寄給我她的裸照。幾星期前,另一個新兵也收到類似的信,教官把照片全貼到衛生間裏。那家夥的女朋友起先穿著啦啦隊制服,然後在每張照片裏逐一脫掉。我記得當時暗自慶幸瑞秋不會做出那種事。

訓練營裏的信件是這樣分發的:教官拿著全排的信件站在大廳前方,新兵們在各自的儲物架前立正,被叫到名字的新兵跑步上前領取信件。如果某個包裹或信封外觀可疑,教官會勒令收件人當面拆開。因此當我拆開瑞秋的信時,我站在整個排面前,執行教官庫巴中士在一旁虎視眈眈。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庫巴中士面前拆信。我父母曾寄來他們去萊克賽德度假的照片。拿到信封時我毫不擔心,因為裏面絕不會有裸照。但這次信封上瑞秋的名字讓我異常緊張。我慢慢撕開信封,盤算著一旦出現違禁照片自己該怎麽辦。

信封裏裝了三張4×6的光面照片,是瑞秋自己在高中暗室裏沖印的。當我把照片抽出來,看見她苗條、白皙、裸露的軀體時,我不等擡頭看庫巴中士的表情就把照片塞進嘴裏,然後閉上嘴默默祈禱。

一次吞下三張照片是不可能的,況且兩秒之內執行教官已經沖到我面前,一手掐住我的喉嚨,一手試圖掰開我的嘴。他惱怒地大罵,唾沫噴了我一臉。

總教官克爾溫上士聞聲趕來分開我們。庫巴中士松開我的喉嚨,我把照片吐到地上。克爾溫上士瞪著我說:“你他媽真是個瘋子!那幫人一定是恨透了我,要不怎麽會把你這種沒用的東西送來?”然後他湊到我耳邊說:“也許我還不如殺了你。”

他叫我把照片撿起來。這很難,因為我仍在哆嗦,而且所有教官都在沖我大罵。我攥緊照片,用手遮住瑞秋的身體。只有她的臉露在外面,顯出驚恐的神情。她照相時總是這副表情,因為她不喜歡自己笑起來的模樣。這種照片她以前肯定沒拍過。

“撕了。”他說。這是一種仁慈。

我慢慢將它們撕碎,越撕越小,扭絞它們,確保誰也無法將其復原。照片化為一堆碎片後,總教官轉身離開,把我留給其他教官。

庫巴中士命令我把碎片吃掉,同時教訓所有人說,一名真正的陸戰隊員不僅會和戰友分享女朋友的裸照,還會讓他們排隊上她。他又對他們說,要是他們能容忍自己的排裏有我這種自命不凡的家夥,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接著他把其他人拖出去訓斥了足足二十分鐘,我在一旁立正觀摩。那一周的每天晚上他都罰我在鏡子前站半小時,同時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鏡子大喊:“我沒瘋,是你瘋了!”此後他對我仍耿耿於懷,一有機會就肆意發泄。

我再次見到瑞秋已是訓練營結業以後。我穿著藍色的陸戰隊制服出現在她父母家的門前。正常情況下這套行頭能讓女孩跟你上床,可瑞秋一見我就哭了。她說,如果我被派往伊拉克,她很難繼續和我在一起。我央求她能否等到我離開的那天。她同意了。十個月後,我啟程了。軍中殮葬部門有個空缺,我決定前往。

瑞秋來為我送別。前一天晚上,她略帶傷感地為我口交,然後告訴我一切都結束了。在軍隊裏,如果一個女人愛你,那麽她能為你做的就是在你派遣期間等著你。即便要離婚,也要等到你回來後幾個月,而不是在你回來以前。以我簡單的思維方式判斷,瑞秋並不愛我。她從未愛過我。高中幾年刻骨銘心的愛情不過是我稚氣未脫的幻想。這也沒什麽,我要去的地方必定會將我打造成一個男人。

然而,我在伊拉克的經歷如過眼雲煙,沒留下任何痕跡。我不覺得戰爭使我變得比別人更優秀。它不過是日復一日重復上演的悲劇。我們歸來後的那個周末放了四天假,G下士拉著我去了拉斯維加斯。

“我們需要忘掉伊拉克,”他說,“沒什麽地方比拉斯維加斯更美國了。”

我們沒有一頭紮進城中心的燈紅酒綠,而是多繞了三十分鐘路來到本地人開的酒吧,據G下士說這種地方的酒會便宜些,而且即便我們被三振出局,我們總能在外面碰到尋找玩伴的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