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第4/6頁)

她是我除瑞秋之外唯一睡過的女人。第二天清晨,我們在變形金剛床單上醒來,宿醉未消。她用厭惡的眼神盯著我,仿佛我是不潔之人。在殮葬部門待了那麽久,我對這種眼神十分熟悉。

我們沒有久留。棕發女人得去接孩子,於是G和我去華夫餅屋吃早餐。上午的晚些時候,G的朋友艾蒂到了拉斯維加斯,我只身離開,留下他們倆繼續鬼混。他們最後找到兩個遊客湊成了兩對兒——至少他們是這麽說的。無論怎樣,沒和他們一道總歸是明智的。

三周後,我回了家,每個人都感謝我作出的貢獻。不過似乎沒一個人真正清楚他們在感謝什麽。

我打電話給瑞秋問她是否願意見面。然後我開車來到她父母家。他們的房子位於城市邊緣處於半開發狀態的街區,千篇一律的住宅遍布在蜿蜒的道路和死路兩側。瑞秋住在地下室改成的獨立公寓裏。我繞到屋後,沿台階下到地下室門口。我剛敲了一下,她就開了門。

“嗨。”我說。

“嗨。”

她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較從前更豐滿了,顯得很迷人。肩膀圓潤,凹凸有致。看上去更健康,更強壯,也更漂亮。而我瘦得像條灰狗,她從沒見過我這副模樣。

“見到你真好。”她說,過了幾秒鐘她才回過神似的對我笑笑,“要進屋嗎?”

“是的。”我的回答聽上去短促而緊張。我擠出一個微笑,她退後兩步讓我進屋,但中途改變主意,迎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

我抱住她,時間長得讓她有些局促。她從我懷裏掙脫,退到幾步之外,攤開雙手,似乎在說:“這是我的地盤。”

地下室只有一個房間,一張鋪著天藍色床單的床,一張抵著墻角的桌子。天花板上管道交錯,四壁爬滿水漬。但她有自己的廚房和洗手間,而且多半不用交房租。至少比軍營強。這裏曾是她父母的遊戲室,我倆過去常來這兒親熱。不過今非昔比。

我留意到冰箱旁邊的地上擺著一只盛水和食物的小盆。“那是‘小家夥’的。”她說,然後喊了聲“小家夥”。

她扭頭四下尋找,我也一塊兒找,卻不見它的蹤影。於是我兩手撐地伏在地板上往床下探視,看見了兩只眼睛。一只柔弱的灰貓怯生生地往前邁步。我伸出手等著它來嗅。

“來呀,貓咪,”我說,“我一直在捍衛你的自由。至少讓我摸摸你吧。”

“來呀,小家夥。”瑞秋說。

“它也是反戰主義者嗎?”我問。

“不,”她說,“它殺蟑螂,擋也擋不住。”

小家夥慢慢靠近我的手嗅了嗅。

“我喜歡你,貓咪。”我說。我撓了撓它的耳朵,然後起身朝瑞秋笑笑。

“所以……”她說。

“好吧。”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地下室裏只有一把椅子。我心懷期待地坐在床上。她把椅子拉過來,面朝我坐下。

“所以,”她說,“你現在過得怎麽樣?還不錯?”

我聳聳肩:“馬馬虎虎。”

“在那邊是什麽感覺?”

“收到你的信很高興,”我說,“家鄉來的信對我很重要。”

她點點頭。我想告訴她更多。不過我剛到這兒,而且她遠比我記憶中更美麗,我不知道如果自己直接講起戰爭,她會有什麽反應。

“對了,”我說,“你有新男友了嗎?”我沖她笑笑,表明我不會介意。

她眉頭一皺。“你這麽問是不公平的。”

“是嗎?”我說。

“是的。”她說。她理了理裙擺,雙手搭在膝上。

“你真美。”我說。

我靠近她,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她把手縮了回去。

“我今天沒有刮腿毛。”她說。

“我也沒有。”我說。

那一刻,因為渴望,想到自己剛從戰場歸來,也想不出不這麽做的理由,我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就在她膝蓋上方。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我以為她會拽開我的手,但她沒有。

“只是,”她說,“我做不到,你明白——”

“是的,是的,是的。”我打斷她,“完全明白。我也做不到。”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感覺這種情形下應該順著她說。至少她松開了我的手。

她大腿的溫熱讓我心猿意馬。那段派遣中有許多時候都很冷。大多數人都以為伊拉克不會冷,但沙漠根本留不住熱量,況且並非每個月都是夏天。我感覺自己有些重要的話必須對她講,或是她有些話必須對我講。也許應該告訴她石頭的故事。

“見到你真好。”她說。

“你剛才說過了。”

“是啊。”她低頭盯著我的手,但我並不願放開她的腿。高中時她曾說過愛我,所以我現在這麽做也不過分。而且我已身心俱疲。和她說話從沒有這麽難,撫摸她的愉悅卻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