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塞(3)(第2/3頁)

“對啊!”張松齡被一語點醒,拍著自己後腦勺回應。

見張松齡孺子可教,好心的小商販繼續出言指點,“聽我的話,你去城北老許家那邊找找。看你長得這壯實勁兒,你們家的買賣估計也小不了。往年我認識的幾個山東老客,像你這樣打扮的,都是住城北。要麽是宏發旅館,要麽是許家老店。幾文錢一天的雞毛店就不必去了,你哥再節儉,出門在外,買賣人的場面也得撐起來!”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謝謝您了,謝謝您了!”張松齡沖著對方連連作揖,轉過身,撒腿就朝城北跑去。

“這後生……”小商販望著張松齡的背影連連搖頭。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少年時第一次出門歷練的情景,滿是皺紋的臉上,慢慢湧起一抹幸福的光芒。

張家口城市規模不大,下了主街,再向左拐幾十米,也就到了小商販介紹的許家老店一帶。街巷兩旁建築的風格立刻大變,從門到窗戶,甚至連掛在門口招攬生意的燈籠,都帶上了濃郁的魯地味道。

張松齡踏著煎餅大蔥的清香,走進許家老店。這回,他不敢再撒謊說等自家哥哥,只是講盤纏缺了,想給人打幾個月的下手,以賺取回家的路費。但這個臨時想出來的借口,對走南闖北的老江湖們來說實在是太蹩腳了。大夥雖然不願意當面拆穿,卻也沒膽子雇傭一個來歷不明的“老鄉”一道前往土匪多如牛毛的塞外,隨便敷衍了幾句,便將他打發出門。

接連拜訪了四五個操著山東口音的行腳商,張松齡也沒找到一個肯收留自己的雇主,心裏頭不免有些沮喪。低著頭正灰溜溜地往外走,突然聽到靠近後院二樓的上等房間裏,傳出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你們兩個今晚都早點兒睡,明個上午,咱們孫大哥他們一起出發。從這裏起,路上就越來越不太平。你們兩個都把耳朵給我豎起來,隨時聽我的招呼。記住沒?!”

“是,六哥,我們都聽您的!”兩個略顯稚嫩的聲音,恭敬的回應。

“六子……?”張松齡喜出望外,拔腿就往上房跑。如果沒有聽錯,此刻在上房訓話的家夥,應該張記貨棧的小夥計趙仁義趙六子,從小就跟在他大哥身後忙碌的小學徒。

“誰在叫我?!”自從去年秋天升任大夥計,開始獨當一面兒,就再沒從東家之外的人嘴裏聽到如此不禮貌的稱呼,趙仁義登時冷了臉,沖著樓下大聲嚷嚷。

“六子,六哥,是我,你不認識我了!”他鄉遇到故知,張松齡高興得連自己在哪都忘了,順著木制的樓梯一溜小跑,轉眼就來到二樓,一把推開了上房的屋門。

中式客棧格局,二樓陽台是朝南開的,同時充當過道使用。六月的陽光隨著推開的房門射進屋內,將張松齡的影子瞬間拉得老長。屋子內的三名年輕人都愣住了,望著張松齡,滿臉恐懼。特別是剛才還不服不忿的大夥計趙仁義,雙腿瞬間發軟,冷汗沿著額頭一股股往下淌。

“六哥,你不認識我了?!”張松齡察覺到對方神色不對,探出手去,輕拍趙仁義肩膀,“我是春生啊,咱們兩個小時候老一起玩……”

“三少爺饒命!”趙仁義“噗通”一聲,雙膝跪倒,沖著張松齡頭如搗蒜,“三少爺饒命,饒命啊!看在我從小跟你當馬騎的份上,您別來找我,我家裏頭還有妹妹等著嫁人……”

“三少爺,我們知道你死得冤枉。我們等會兒就給您送盤纏去,您大人大量,不要找我們麻煩!”其他兩名小夥計也跪了下來,哭喊著討饒。

“死了,誰死了?!六子,哪個缺德家夥跟你說我死了?!”張松齡被哭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站在屋子中央,大聲追問。

趙仁義根本不肯聽他說話,撅著屁股,繼續大聲討饒,“三少爺,我知道,我知道不該浪費老東家的錢,不該住上房。可這上房的價錢,和往年普通房間一個價兒啊!您大人大量,就放過我這一回。我掏房錢,自己掏房錢還不行麽?”

“我們住的是廂房,廂房!廂房大通鋪!”兩個夥計也趕緊強調,自己沒有浪費東家的一分錢財。

“閉嘴!”聽三人越說越不像話,張松齡厲聲斷喝,“都不準哭,誰再哭,我就先抓,先抓誰走!”

話音落下,趙仁義和另外兩名夥計立刻象被堵住了嘴巴般,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雙目當中卻有大顆大顆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掉。看到三人被自己嚇成了這般模樣,張松齡心中好生不忍,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我不是鬼,你們聽到沒有。我真的不是鬼!你們誰聽說過鬼會大白天出來活動的?我就不怕被太陽曬化嘍?!你們仔細看看,影子,我有影子!”

最後一句話,比先前所有解釋都有效。趙仁義和另外兩名夥計擡頭看了看屋子外明亮的太陽,又低頭數了數地上的影子,喃喃地回應,“三,三少爺,你,你真的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