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碰撞(4)

對大獎志在必得的,今天可不止白音一個。坐在附近的幾名蒙古貴胄見閻福泉一上來就跟白音嘀咕個沒完,心中不覺火起,互相看了看,小聲議論道:“那姓閻的家夥是怎麽回事?好像專門為白音小子站擂來了一般。除了他一個,其余誰都不搭理!”

“還不是白音小子又傍上了日本人?以他那個精明勁兒,難道還嫩看不見日本人已經伸到鼻子底下的大粗腿麽?!”

“那倒是,他就靠這一招起的家!”

說著說著,幾個人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偷偷向場下看了一眼,繼續低聲商量,“白音小子仗著有日本人撐腰,不把咱們哥兒幾個放在眼裏。咱們哥兒幾個自己可不能認聳,該互相拉一把就互相拉一把,那朵金蓮花最後無論落在誰手裏,肯定都比落在白音小子手裏強!”

“那是,他白音名下的草場本來就靠著河,家裏頭還守著一座金山,如果再把月牙湖這一片也吞了下去,用不了十年,咱們哥幾個就都得替他放羊了!”

“想得美,他也不怕撐死!待會兒賽馬,我的騎手沖在前面替大夥開道,不為後半段留任何體力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你們!”烏良哈貝勒皺著眉頭,鄭重承諾。

蒙古人賽馬,路程設置都比較長,騎手必須均勻分配戰馬的體能,以免開始時沖得太急,導致後繼乏力的現象。烏良哈貝勒這個提議,等同於主動放棄了爭奪第一名的機會,令其他幾個少年貴胄大為感動,紛紛湊過半個腦袋,低聲表態,“我也不爭什麽第一了,我讓我的騎手死盯住白音那些爪牙,絕不給他們提速的機會!”

“對,咱們合夥卡位,氣死他!”

“那可不容易,白音的馬都是花重金從西洋人手裏買的良種!騎手也是特別請名師指點過的!”

“大不了直接把他們撞下馬來!”呼啦哈赤王子咬牙切齒。

正商量得熱鬧間,忽然聽身後傳來一通迎賓號角聲。“嗚——嗚——嗚嗚——”,緊跟著,有名身穿節日盛裝的中年男子跑向斯琴,彎下腰匯報:“郡主,紮噶爾王爺的特使代表王爺前來道賀!”(注1)

“紮嘎爾王爺的特使?!”在場當中,不少人驚呼出聲,看向斯琴的目光充滿了羨慕。

那紮嘎爾王爺乃是草原上老一輩中的人傑,曾經歷任昭烏達盟長,民國政府參議,“滿洲國”興安省省長,如今“貴”為“滿洲國”興安局總裁,位高權重。能在百忙之中派遣特使前來祝賀一名後生晚輩的壽誕,著實給足了斯琴郡主面子。(注2)

誰料斯琴卻非常不領情,擡頭看了一眼中年男子,懶懶地吩咐,“烏恩大叔,我剛才走路把腳脖子扭了,現在疼得厲害,真的沒法出去迎接他!幹脆你替我跟特使大人解釋一下吧,別讓他覺得咱們失了禮數!”

“啊——嗷,那,那,好吧,那就我去,郡主您仔細些!”中年男子明顯愣了一下,猶豫再三才領命而去。

一眾少年才俊見狀,心中暗自佩服斯琴夠膽,連老不死的紮嘎爾王爺的顏面都敢掃。私底下愈發堅定了要聯手把白音擠掉,以免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片刻之後,烏恩領著一名滿臉陰雲的白胡子老漢而來,安排其坐在了斯琴左側,與閻福泉為鄰。斯琴右側最靠近她的座位卻依然空著,不知道專門留給哪位尊貴的客人?

眾少年才俊看得暗暗納罕,紛紛猜測最後一名貴客的身份。但猜來猜去卻始終不得要領,也始終沒有見到陸續被領進來的賓客當中,有誰被安排到了那個位置。

眼看著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幾名烏旗葉特右旗的頭面人物知道不能再由著自家郡主的性子胡鬧了,一齊走上前,俯在斯琴身側低聲耳語:“時間差不多了,再不開始,恐怕就怠慢了所有客人!”

“那,那好吧!”斯琴郡主臉上的表情好生失望,卻不能不照顧幾位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宿老的面子,點點頭,低聲道,“那就正式開始吧,請貴賓們的隨便講幾句,然後進行賽馬!”

“是!”幾位宿老答應著,命人去來一個接了電線的鐵皮喇叭,恭恭敬敬地遞給了紮嘎爾王爺的特使,請他第一個祝賀詞。

“特使先生”的虛榮心終於得到了滿足,拿出一張事先不知道改了多少遍的講稿,抑揚頓挫的讀了起來。整篇文章寫得極為順暢,字裏行間充滿了長者對晚輩的期冀,只是會場上唯一的,也是整個烏旗葉特右旗唯一的小柴油發電機太老舊了,發出來的電流時強時弱,導致“特使先生”的大部分發言只有他自己和身邊的少數幾個人能聽見,其余賓客都如墜雲霧。

好不容易等“特使先生”講完了廢話,幾位宿老把電喇叭捧給了保安隊長閻福泉。有前車之鑒在,閻福泉也不敢過多啰嗦,代表藤田老鬼子和他自己各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草草結束了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