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戎機(8)

小鬼子的隊伍裏頭等級森嚴,即便同樣為抱著步槍背靠汽車露宿的底層士兵,軍曹們也要占據隊伍正中央位置,靠屬下的體溫來替自己抵禦草原深秋時節那已經有幾分透骨的夜風。

趙天龍手中的步槍很輕松便找出了一名小分隊長,調整呼吸,慢慢用步槍上的準星套住此人的左胸上方。惡貫滿盈的鬼子軍曹大蓋是夢見了如何在城裏欺負中國老百姓,肥豬臉上湧滿了獰笑。忽然,他的身體抽了抽,臉上的笑容完全變成了痛苦。與此同時,一聲清脆的槍響在營地上空激起,驚醒了整個草原。

“嘎嘎嘎嘎……”數不清的水鳥從河道中飛起,呼啦啦遮斷頭頂的星光。

“嗬,嗬,嗬……”鬼子小分隊長手捂胸口,在地上痛苦的翻滾,掙紮,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距離有點兒遠,趙天龍這一槍並沒有直接打中他的心臟,而是擊穿了他的左側肋骨。三八槍的子彈借著余勢在他的胸腔裏翻滾,將左側肺葉搗成了一團漿糊。

被槍聲從睡夢中驚醒的鬼子兵們根本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頂頭上司一邊翻滾一邊狂吐暗紅色的肉塊,嚇得頭皮都麻了。半晌,才有人扯開嗓子慘叫著示警,“敵襲,敵襲。那個狙擊手,那個中國狙擊手又殺回來了!”

“敵襲,敵襲!那個狙擊手就在附近!”所有圍著汽車露宿的鬼子兵都受到了影響,一邊慘叫著往地上趴,一邊端起三八槍四下亂打。“乒、乒、乒、乒”“乒、乒、乒、乒”爆豆子般的槍聲瞬間響徹整個夜空,任神仙來了也分不清敵我。趁著小鬼子一片大亂的功夫,趙天龍又從容地開了兩槍,其中一顆子彈因為目標移動迅速而落到了空處,另外一顆子彈則迎面將一名急匆匆從帳篷裏跑出來收攏隊伍的鬼子軍官推翻在地。

連續的傷亡令鬼子們愈發驚恐。根本無暇分辨子彈的來源,瞄準一切自認可疑的目標瘋狂開槍。趁著小鬼子們沒時間照管汽車的機會,張松齡用醋柳樹的枝條擋住槍口上部邊緣,瞄準河對岸的汽車,穩穩地開火。“乒、乒、乒、乒、乒”,五顆子彈陸續飛出去,將面對河岸的四個輪胎打成了蔫黃瓜。

“嘶——”“嘶——”“嘶——”在一片混亂的槍聲當中,輪胎放氣的聲音顯得格外短促怪異。前後才半分鐘左右時間,兩輛汽車就同時朝河面方向傾斜過來。幾名躲在車身附近尋求庇護的鬼子兵嚇得哇哇怪叫著跳起,抱起槍沒頭蒼蠅般四下亂竄。營地內明亮的電石燈將他們照成了一個個活靶子,正愁尋找目標越來越費力的趙天龍迅速調整槍口,扣動扳機,“乒、乒”又是兩槍,將一名鬼子的大腿打折,另外一名鬼子的屁股燙了一個窟窿。

“幫幫我,幫幫我——”“救命——救命——”受了傷的鬼子兵躺在血泊中,手捂傷口,慘叫著來回翻滾。因為過於追求射程的緣故,三八槍子彈出膛時所攜帶的動能極大。在近距離擊中目標,很容易直接穿透,殺傷效果甚為使用者所詬病。但是在接近和超過二百米的距離處,三八槍子彈的傷害效果就與近距離時截然相反。子彈入肉後非但不會將目標貫穿,而且會急速翻滾旋轉,將傷口附近的肌肉和血管攪成一團漿糊。

與傷者來自同一個地區的士兵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鄉黨血液流幹而死,掏出急救包,匍匐著向血泊靠近。這個從正常人類角度來看絕對應該鼓勵的動作,卻遭到了附近一名鬼子軍官的嚴厲申斥,“不準過去!誰也不準過去救那兩個笨蛋!趕緊給我把狙擊手的位置找出來,他在破壞汽車,他的目的是破壞汽車!”

“他又來破壞汽車了!”

“他又來破壞汽車了!”幾個自認為頭腦聰明的馬屁精跟在軍官身後大聲嚷嚷,提醒同伴們保護重要軍事物資。而他們自己,則盡量遠離汽車,遠離電石燈附近的區域,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這種毫無責任感和軍人榮譽感的行徑,令營地內的場面愈發混亂。幾乎所有身處底層的鬼子士兵都不再管汽車會不會傾覆,趴在地面上,漫無目的的胡亂放槍,任由軍官們怎麽喊,也不肯再站起身來。

河對岸的趙天龍和張松齡則繼續從容開火,一個專門瞄準鬼子,一個全心全意繼續破壞汽車。更多的傷亡出現在鬼子隊伍裏,更多的彈孔出現在已經幹癟的車胎和汽車油箱附近。直到營地其他位置的鬼子兵抱著機槍趕過來支援,兄弟兩個才默契地停止扣動扳機,躲在刺柳叢後將滾燙的子彈殼挨個收拾起來,顆粒歸倉。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鬼子調集了三挺歪把子輕機槍,一挺拐把子重機槍,沖著黑漆漆的河岸瘋狂掃射。看上去聲勢大得嚇人,卻沒能傷及兄弟兩個分毫。在剛才偷襲中,槍口的火焰大部分都被刺柳枝條給擋住了,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而鬼子兵們驟然從睡夢中被驚醒,也做不出太正確的反應,沒勇氣也沒本事瞪圓了眼睛仔細捕捉子彈出膛時的瞬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