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態的水蛭(第2/18頁)

當他們到達該班在連隊陣地的通常位置時,梅勒斯看到費希爾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煩惱,把他外出巡邏時削的3根棍子全都扔到了地上。這些棍子是他為自己和兩個朋友削的,是一種簡陋的計時裝置,它們被精心雕刻成了手杖的模樣,直徑大約有1.5英寸,長度在3至5英尺。這種棍子有些只是簡單的日歷記錄工具,另外一些則成了士兵們的藝術作品。每根棍子上面都刻著符號,表明它的主人在13個月的服役期裏已經活過來了多少天,未來要打發的日子還有多少。梅勒斯對費希爾用大砍刀砍那3根棍子時發出的聲響也很不滿,但他沒有說什麽。他仍然處在一個微妙的位置上:名義上這次巡邏本該由他負責指揮,因為他是排長,但他的頂頭上司連長費奇中尉插了進來,告訴他這次行動一切都要聽費希爾的。對於希皮的吵嚷,梅勒斯出於兩個原因什麽都沒說,兩個原因都是政治上的。既然費奇說了由費希爾負責,幹嗎要跟他對著幹?等霍克少尉輪換出叢林後,費奇能夠提拔梅勒斯擔任執行軍官——也即連裏的二把手。這可以使他有希望成為連長——除非霍克也想要這個職位。第二個原因是,梅勒斯尚未確定希皮發出的噪音是否會帶來危險,比起查清真相,他更擔心的是自己會問一些愚蠢的問題。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愚蠢的意見和傻呵呵的問題提得太多,會使自己在排裏更難得到尊重。如果那些年輕士兵不喜歡你或認為你無能,想要出人頭地就會困難得多。事實上他的前任霍克很受排裏的崇拜,這對於梅勒斯獲得士兵們的認可並無好處。

梅勒斯和漢密爾頓在2班陣地的入口告別了費希爾,慢慢地向一面斜坡爬去。那道坡實在太陡,梅勒斯腳下一滑,兩膝跪倒在泥地裏,才止住了身體的下滑。背負著沉重電台的漢密爾頓,幾乎把腰躬到地上,才能保持讓天線對著前面的斜坡。彌漫在周圍的塵霧使他們的目標朦朧不清:那是一個下陷的臨時掩蔽所,是他們把嘩嘩作響的橡膠帆布雨披拼在一起,再搭在固定在兩顆枯萎的灌木之間的廢棄的通信電線上建成的,棚頂離地面只有4英尺高。這個棚屋和立在它旁邊、相距只有幾英尺遠的另外兩個棚屋一起,構成了不無諷刺的所謂的排指揮所。

梅勒斯想要爬進他的棚屋裏,讓世界消失,但他知道這種想法是很愚蠢的,任何休息都將是短暫的。這將是黑暗中的幾個小時,他的排必須不時地發射照明彈,以免有北越軍隊的士兵摸上來。在此之後,全排還得在他們的戰壕前面布放用電線引爆的克萊莫地雷[3]——這種地雷爆炸時會以扇形殺傷面在一個拱狀的空間裏釋放出700個鋼球。此外,在未架設鐵絲網的區域還必須設置餌雷。如果梅勒斯要加熱他的C口糧[4],他必須趁現在是白天做,否則火焰會成為一個理想的瞄準目標。然後,他還要檢查排裏的4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的足浸病[5]情況,確保每個人都按每日劑量服用了預防叢林濕熱氣候引起的皮膚病的氨苯碸,以及按每周劑量服用了防治瘧疾的氯喹。

他和漢密爾頓在副排長巴斯的面前停了下來。巴斯正蹲坐在棚屋外面的雨中,把一個10號罐頭盒放在一塊燃燒的C-4塑性炸藥[6]上煮咖啡。嘶嘶作響的C-4炸藥在空氣中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但它卻是首選的有著刺眼亮光的標準三惡烷燃料。巴斯今年21歲,這是他的第二個值勤期。他把裝在幾個小封袋裏的粉末狀的C口糧咖啡倒進開水裏,眼睛緊盯著罐頭盒。他的外套袖口整整齊齊地卷在手肘下面,露出了肌肉發達的粗壯前臂。梅勒斯一邊看著巴斯攪拌咖啡,一邊把從巴斯那裏借用的M-16步槍靠在了一根原木上。他沒費什麽勁就從巴斯口裏套出的話中確信,依賴海軍陸戰隊配發給下級軍官的標準點45口徑手槍是十分愚蠢的。他脫下潮濕的棉布子彈帶,任它們落在地下:每個袋子裏裝著20個彈匣,每個彈匣內都交疊壓滿了兩排子彈。然後,他聳著肩取下了戰鬥背帶,把它們連同上面懸掛的物品一塊扔到了泥地裏,這些物品包括點45自動手槍、容量為3誇脫的塑料水壺、手槍子彈、卡巴刀、戰場止血繃帶、兩枚M-26碎裂殺傷手榴彈、3枚煙幕彈以及羅盤。他輕松地做了個深呼吸,眼睛一直看著咖啡,那股子香氣使他想起了無時不坐在爐子上的母親的咖啡壺。他不想去檢查排裏的武器,也不想清潔自己的槍支。他想要的是熱咖啡所帶來的溫暖,然後他想躺下睡覺。但隨著黑暗的來臨,也沒有時間再去幹那些事。

他解開身上的鋼絲彈簧卡帶,這種卡帶能把褲腿緊緊地紮在靴子裏,以防水蛭鉆進來。可還是有3只水蛭設法鉆進了他的左腿。有兩只附著在腿上,第3只則已經吸得飽飽的掉了下去,腿上只留下了一條變幹的血印子。梅勒斯在襪子裏發現了它,於是把它抖到地上,再用另一只腳踏上去,看著自己的血從它的身體裏爆裂出來。他拿出驅蟲劑,捏壓出一股藥水噴到另外兩只仍附在他皮膚上的水蛭身上。它們痛苦地扭曲著掉了下去,在皮膚上留下了涓涓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