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態的水蛭(第3/18頁)

巴斯遞給他一個盛了咖啡的原本裝什錦水果的C口糧罐頭盒,然後又為漢密爾頓倒了一罐。漢密爾頓把他的電台砰地扔在了他和梅勒斯的棚屋前面,並坐在了機器上。漢密爾頓接過咖啡,舉起罐頭盒向巴斯敬了一下,然後用雙手握著罐頭盒溫暖手指。

“謝謝,巴斯中士。”梅勒斯小心地提到巴斯的軍銜,他知道贏得巴斯的善意是至關重要的。他在一根潮濕枯朽的木頭上坐了下來。巴斯向梅勒斯描述了他們出去巡邏時發生的事情。連裏的空中前進引導員,再次未能夠引導一架補給直升機穿過雲層降落下來,所以今天已經是第4天沒有獲得補給。頭天A連和一支規模不詳的北越軍隊在下面山谷裏發生的交火詳情現在還不是十分清楚,但有4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在戰鬥中陣亡的傳聞已經得到了證實。

梅勒斯嘴唇繃得緊緊的,緊咬牙關壓住心裏的恐懼。他忍不住向腳底下一直延伸到北越那邊的雲霧繚繞的山脊望下去,這兒離那裏只有4公裏遠。下面有陣亡的那4名士兵,4個死去的夥伴。就在陰暗的灰綠色下面的某個地方,A連剛剛陷入了困境。B連的機會來了。

這意味著他的機會也來了。當他從高中直接加入海軍陸戰隊後,事情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他參加了一個專門的候補軍官培養計劃,這使他在參加夏季訓練時還能去大學裏聽課,並得到急需的津貼。他曾經預想過將來可以告訴他喜歡的人,也許有一天是告訴選民們,他曾經當過一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可他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參加這場戰爭進行實際戰鬥的情景,他的朋友也沒有一個人贊成他參戰。在他大學一年級期間,他所在的連隊在峴港登陸,他還得拿出地圖查看那是什麽地方。他曾想進入海軍陸戰隊航空兵,做一名空中交通管制員,但他的人生不如所願,他在大學裏的評分等級,在基礎學校的成績,以及步兵軍官們給他下的毫不留情的評語,這一切把他倒騰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方,成了一名實實在在的海軍陸戰隊軍官,率領一個真正的海軍陸戰隊步兵排。有一陣子,他幾乎被嚇傻了。他突然想到,就因為他老是懷著能夠從戰爭中平安返家的念頭,他也許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那個鐵絲網窟窿怎麽樣了?”梅勒斯問。他並不是真的關心修補戰壕前面鐵絲網的任務,但他知道他應該表現出關心的樣子。

“還行,長官,”巴斯說,“3班一整天都在幹這件事。我們很快就要完工了。”

梅勒斯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把那天早晨出去巡邏時避而未談的問題說了出來。“3班的那個小子又來找你說想回後方去的事了吧?”他腦子裏仍是一團亂麻,怎麽也記不住每個人的名字。

“他名叫馬洛裏,長官,”巴斯哼了一聲,“一個他媽的裝病的膽小鬼。”

“他說他頭疼。”

“我他媽的屁股還疼得不耐煩哩。在這座山上有整整200名海軍陸戰隊員都想要回到後方去,他們誰的理由都比那‘屁眼’要充分。他自打來到這叢林裏頭痛病就開始了。而且這個‘屁眼弟兄’連一點讓人‘關心’的理由都拿不出來,這裏那麽多的好黑人小夥都沒有喊什麽頭痛。這個膽小鬼。”巴斯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向涼爽潮濕的空氣中吐出一股熱氣。“還有,嗯,”巴斯嘴角掛著一點微笑說,“弗雷德裏克森醫生已經把他帶到上面的棚屋裏去了。他一直在等著你回來。”

梅勒斯感到熱乎乎的甜咖啡沿著喉嚨流下去,再到了肚子裏。他扭了扭被水泡得起皺的腳趾,以免自己打起瞌睡。由罐頭盒傳遞到手上的咖啡的溫暖讓他感到很舒服。他的手上已開始有膿液流出,那是叢林皮膚病的最初症狀。“媽的。”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把罐頭杯子貼到脖子後面被子彈帶擦傷的部位上。

“喝咖啡吧,少尉,”巴斯說,“別對盒子獻殷勤。”巴斯掏出小折刀,開始在他的簡陋計時器上雕刻又一個復雜的凹槽。梅勒斯羨慕地看著那棍子。他這次的服役期還有390天。

“我現在就得去處理嗎?”梅勒斯問。他立即後悔問了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這是在哭訴。

“你是尉官,長官。RHIP[7]。”

梅勒斯試圖用一句俏皮話來挽回局面,這時他聽到從2班那邊傳來一聲尖叫。“天哪!叫魷魚[8]來!快去叫弗雷德裏克森醫生!”巴斯立即扔下棍子,朝那聲音跑去。梅勒斯坐在那裏,精疲力竭,遲鈍得一點也不想動。他看著漢密爾頓,漢密爾頓聳聳肩,然後抿了一口咖啡。接著,梅勒斯看見火力組組長雅各布斯嘴裏結結巴巴地念叨著從2班那裏跑出來,上了山坡,消失在弗雷德裏克森的棚屋裏。梅勒斯嘆了口氣,開始把沾著血汙的襪子和濕靴子重新套回到腳上,這時雅各布斯和那位海軍醫護兵弗雷德裏克森已經返回,正一步一滑地向山下跑去。幾分鐘後,巴斯慢慢地向山坡上走來,表情像石頭一樣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