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海軍醫療船上(第2/8頁)

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時,梅勒斯猛地驚醒過來,心臟怦怦地跳著。他吸了一大口氣,用那只好眼睛瘋狂地尋找著危險。一名紅頭發護士站在他的面前,她的姓名標簽上寫著“K. E. 埃爾斯科德”。像那個檢傷分類護士一樣,她佩帶了海軍上尉的兩杠標志。她的話很簡略。“你要在5分鐘內到達手術室,少尉。”她看著他打了繃帶的兩條腿,“你自己走過去還是需要幫助?”

“怎麽省事怎麽去。”梅勒斯回答。他從床上爬起來就走,兩條腿很不靈活。她領頭順著過道往前走,偶爾回頭看一下他在後面落了有多遠。

梅勒斯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注意到她的臀部和她身上穿的雪白合成面料服裝下面的胸罩肩帶的輪廓。他渴望趕上她並碰她一下,與一個性格溫柔、氣味清新、熱情的人接觸。他想跟能理解他感受的人談話,這樣的人能夠與他迷失、孤獨的那一部分交談。他想要一個女人。

護士指揮兩個醫護兵把梅勒斯安排上了手術台。她連正眼都沒有瞧他一下。梅勒斯很後悔被送到這個地方來,他在這裏突然產生的潮水般的渴望毫無實現的可能。她以為我想要做的就是幹她,他恨恨地想。我當然想幹,可這裏的娘們有這麽多。他笑出了聲。“有什麽好笑的?”一個醫護兵問。他正在移動掛在梅勒斯頭頂上方軌道上的一台巨大的機器,他把那台機器小心地移過來定在了梅勒斯的臉上方。

“在情感和反應之間,在欲望和痙攣之間,投下了這個影子。”梅勒斯說。他努力露出一點微笑。

紅頭發的護士轉過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們抓著他的肩膀按住了他,一位年長的醫生走了進來。他仔細地看著梅勒斯受傷的眼睛,在緊挨著眼球的部位注射了一針局部麻醉藥。護士清洗了那只眼睛,把裏面與弗雷德裏克森塞進去的藥膏混合在一起的塵土和火藥粉末沖洗了出來。一塊彈片割開了梅勒斯的眼瞼。另一塊則紮進了他鼻梁上方的皮膚裏,嵌在了頭骨上。梅勒斯對可能出現的後果十分恐懼。他看著裝在頭頂上方軌道上的黑色大機器。它上面有一些大而厚實的玻璃鏡頭和一根大約6英寸長的不銹鋼針,鋼針的頂端又尖又細。機器的鏡頭裏有光線射出,被鏡頭放大了的醫生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他。然後,鏡頭發出奪目的光芒,就像是滲進了梅勒斯的大腦。鋼針從光芒中冒了出來,醫生轉動度盤移動著鋼針。紅頭發護士用手壓住了梅勒斯的額頭和胸部。鋼針進入了梅勒斯的眼睛。他躺在輪床上,努力不叫出聲來。

一點一點地,醫生把手榴彈爆炸產生的碎屑和小碎片從梅勒斯的眼睛裏挑了出來。然後,這位外科醫生在他的眼皮上縫了兩針。

“你非常幸運,少尉,”醫生脫下口罩說,“這些碎片有兩條只差幾微米就能切斷你的視神經。那樣你的眼睛就完蛋了。”他把機器推了回去,“你會有一個星期左右看不到東西。暫時戴一段時間眼罩,但大約一周以後你就可以返回部隊了。”他轉過身去開始洗手。梅勒斯覺得自己仿佛剛剛接到了死刑通知書。

他被推回了病房,然後睡著了。

梅勒斯醒來後,從僵硬的床單下面爬了出來,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過道。腳下冰涼的甲板隨著輪船引擎的轟鳴顫抖著。他向一個路過的醫護兵打招呼,問士兵病房在什麽地方。醫護兵給他指了正確的方向,他又跛著腿向前走去。他在一個住著十幾名海軍陸戰隊傷員的病房裏找到了傑克遜,所有的人都在輸液。傑克遜背靠床頭板,醒著坐在床頭,眼睛盯著墻,腿上蓋著一床毯子。毯子的下端看上去空無一物。

梅勒斯突然又不想讓傑克遜看見他了。他想走開,把傑克遜從他的腦海裏清除出去。

一個醫護兵向梅勒斯走過來。“需要我幫忙嗎,呃……”

“少尉,”梅勒斯幫他完成了下文,“我想看我的一個士兵。”

“長官,除下午14點到16點期間,其他時間我們不接待來訪者。這些人的傷情仍然很嚴重。”

梅勒斯看著這個醫護兵。“醫生,他是我的無線電通信兵。”

“如果有他媽的護士走進來,我可不會為你掩護。”醫護兵說著走到了一旁。

梅勒斯走近傑克遜的床邊。傑克遜微微地轉過頭來,然後又把臉轉了過去。

“嗨,傑克遜。你怎麽樣?”

“你他媽的覺得呢?”

梅勒斯吸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顯然,傑克遜不想看到他。

“嗨,少尉,他媽的還是從這裏滾開吧。”

躺在附近床鋪上半聽著他們對話的其他海軍陸戰隊員,又回到了他們的讀物上或是擺弄起了淡藍色睡衣上的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