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第2/2頁)

林說:罰你站滿一夜的崗,我陪你。

林果然說到做到,他站到海對面那個哨位上去了,站得一絲不苟。

接崗的士兵來了,不知這裏發生了什麽,看了一眼師長,又看一眼海。林下命令:你回去吧,告訴接崗的人,今晚,石海站到天亮了。

士兵不敢多問,顛顛地跑回去了。傳達師長的命令去了。

夜裏,只有海和林對視著。

海說:你這是整景兒,小題大做。

林說:等你成為一名真正的士兵,你就會懂得哨位的重要性了。

海又說:你這是替石光榮在整我。

林不說什麽,狠狠地在黑暗中瞪著海,海甚至不想叫父親了而是直呼父親的名字。

海還說:整吧,我不怕,越狠越好,只要不整死我……哼!

最後一句話,海還把調門提高了。

那一刻,林真想走下哨位抽海一個耳光,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經過那一夜兄弟倆的對峙,海還是有些害怕了,他怕林望著他時的眼神。從那以後,海沒再敢漏崗,但他也絕不是個合格的兵。

海在當滿一年兵之後,林為海報了士兵高考補習班,林希望海能考上軍校,如果那樣的話,海就會成為一名軍官了。也就有理由在部隊長期幹下去了。也算是了卻了父親的夙願。林這麽一廂情願地想著。

海也接受了補習班的事實,因為部隊有規定,凡是上補習班的戰士,每天有兩個小時可以自己支配復習文化課。可以說在補習班那兩個月的時間裏,海一天也沒有復習文化課,他把那兩個小時的時間用來看小說、寫詩了。然後一封又一封地把他寫的詩寄向全國各地的報紙雜志。

考試的時候海也去了,可以想象,海是不會認真答題的,他坐在那裏,把卷子的空白處都寫滿了詩,然後恭恭敬敬地又把卷子交上去。監考的軍官用不解的目光望著海,海無所謂的樣子,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出考場,引來眾人的側目。

這件事還是被林知道了。林把海叫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什麽沒說上來狠狠抽了海兩個耳光。海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林會打他。半晌他才緩過神來,捂著熱辣辣的臉說,你,怎麽打人!

林說:今天我打你,第一我不是以師長的身份,也不是以哥的身份,我是以父親的名義打你。

海說:你就打死我吧!

林對海真的失去信心了。他真的氣急了,用手指著海說:我,我,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弟弟!

林竟結結巴巴的,說完就走了。

海沖著林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句:我也沒有你這個哥!

喊完了,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為這事,林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把海的近況通報給了父親。父親聽完林的匯報,沉默良久,在那一瞬,父親對海最後一份幻想也破滅了。他沖電話那端的林說:人各有志,你的心盡到了,我不怪你,任他去吧。

海平平淡淡地當了三年兵,當滿三年兵後,他復員了。

復員前,嫂子帶著石小林找到了海,死說活說要海去家裏吃頓飯再走。海不想見林,他死活不去。最後嫂子妥協了,同意在外面一家酒樓為海送行,海才答應。

吃飯的時候,懂事的嫂子沒有提林,一頓飯吃完,嫂子終於忍不住哭了。

海輕描淡寫地說:哭啥,我以後沒哥了,但還有嫂子。

石小林見母親哭了,也拉著海的手,叔長叔短地叫著。

海最後擡起頭沖嫂子悲壯地說:明天我就復員了,回去後我也不想住在家裏,我要自食其力,幹出個人樣來,給石光榮看看。

嫂子看了海半晌才說:你和林真是一個父親養的,怎麽都這麽倔呢!

海回到了他離開的那座城市。果然,他沒有回家。工作被安排在文化廳,他不想坐機關,又要求來到文化廳下屬的一家文學刊物當起了編務。就是打掃個衛生,幫著拆拆稿子,給作者回個信什麽的。

海白天在編輯部上班,晚上打開折疊床就住在編輯部的辦公室裏。好在編輯部的人下班都很早,整個編輯部就是海的天下了。他看書寫詩,折騰到半夜也沒有人管他了。按他自己的話說:活到這份兒上,總算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