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6章 沖動

此刻就在何官審訊林延潮的隔壁屋裏。

周裔先,何中書,以及一名左給事中,都給事中都是坐在那,一旁自也有錦衣衛看押。

周裔先與何中書都是剛剛審過的,何中書如同霜打了一般,垂頭喪氣地坐著。

至於周裔先臉色也很難看。而那左給事中和都給事中則還沒有受審,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此乃錦衣衛審訊高明的地方,兵法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而他們審訊時則是強調造勢,讓這兩個未審之人先來感受一下錦衣衛審訊的“氛圍”,先讓他們看幾個被審訊過人的慘樣,從心理上擊垮他們,一會兒審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周裔先和何中書已是被擊垮,而在隔壁房間內審問的林延潮也不用多說。

在這幾名錦衣衛想來,一會何官將林延潮提來時,就讓這二人見見林延潮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好了。

果真隔壁房間審了一會,就不時傳來幾聲敲桌拍案的響聲,以及何官的質喝。

這一幕令屋內幾人表情各不同,身為階下囚的自是臉皮直跳,而幾名錦衣衛則是浮出冷笑。

但是拍桌子的聲音,才過了一陣,就發覺形勢逆轉了。

何官的聲音不知如何就沒了,隔壁屋裏反而是林延潮質問聲。

具體說什麽,他們也聽不清楚,只是幾句,你敢不敢聽?

給句話?

敢不敢?

你們錦衣衛怎麽辦事的?

這幾句話隔著墻壁傳來,幾名錦衣衛聽得都是目瞪口呆。

這局勢不對啊?這到底是誰審訊誰啊?怎麽聽起來何官他們才是被審問的樣子。

咱們錦衣衛審過那麽多文官了,幾時遇到這等事啊!

這一幕不說幾名錦衣衛,就是周裔先也是大吃一驚。八年前自己見到他時,不過一山村少年,數年後若不是自己開恩,給他一條功名之路,他恐怕還是在地裏刨食的命。

但沒料到他後來中了解元,甚至三元及第的狀元,而今身為翰林院從六品修撰。自己只是從七品給事中而已,仕途不順,三年考滿還不能升任為左右給事中。

故而當初林延潮至府上拜見自己時,自己覺顏面無光,不願意見面。對方明明高自己兩級,還要自稱侍生,讓他面子往哪裏擱。

而此番再度重見,周裔先不僅覺得自己不說在品級上不如對方,連見識也不如林延潮。

他當年身為地方官時,一方知縣,憑著夠蠻夠狠,這等強橫的作風,懾服上下。

後來周裔先轉入六科為官時,卻發覺以往自己持之的這一套,在衙門裏反而不好辦了。他後來才明白在京師裏不是靠你夠狠夠強悍,就能行之一方了。

自己犯事被錦衣衛拿捏,無從反抗,但是林延潮卻把握局面,這絕非強橫二字可以辦到的。周裔先頓覺得自己遠不如這位年輕人。

幾名錦衣衛深覺得顏面丟光的同時,在另一間屋裏馬功也是不好受。

馬功當了禦史不過三年,之前在山東任過某縣知縣,任內地方大治。

要知道在山東此縣任好知縣不容易,山東雖是孔聖故裏,禮儀之邦,但此縣境內盜賊,響馬也是很多的。

能在知縣任上大治,著實說明馬功能力不凡。知縣任上考滿如果得優,一般會出任科道。

於是馬功就當了禦史,而這一次內閣,六科泄密之案,他被都禦史點了差,來與錦衣衛一並查案。

當然審人這等粗活,馬功是不會幹的,禦史有檢察權,沒有審訊權。故而他都是等那些官員被錦衣衛審完了,自己再來接手,抄錄供詞之類的。

畢竟被審問都是內閣,六科這等要害部門,這裏的官員,自己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故而他聰明的選擇了不出面。

但是此刻他卻是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還要怎麽審,簡直被人牽著鼻子,倒著走嘛。對於錦衣衛他也有幾分看不起,簡直被人玩弄股掌之上嘛。

於是馬功打開屋門,走到林延潮所在的屋外,猶豫了下,還是打算再觀望一陣,於是將耳朵貼到門板上聽著屋裏的動靜。

但聽此刻何官氣急敗壞地道:“好啊,林修撰,你以為本官不敢問嗎?你就將內閣裏哪幾個人將消息透露給外廷的名字一一說出來,看本官惹得起,還是惹不起。”

聽了這句馬功頓時大罵,你中了計了,這話你怎麽敢隨便亂問,若是林延潮說出了幾人名字,我們就不得不審理此事,到時候你我二人就得罪了一大片人,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

“好啊,我就說給你聽。”林延潮開口道。

馬功本要進去阻止,但已是慢了,因為林延潮已經開始說了。林延潮每說出一個人名字,馬功的臉色就差了一分,心道完了完了,這回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