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3章 林青天是好官

潘季馴之前的行程,是巡視賈魯河新河,但沒提巡視舊河這個想法,這突然改變行程,對於安排接待的地方官員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本來潘季馴是要視察,朱仙鎮下遊的周家口,周家口南通江淮,北聯山陜,因為賈魯河新河貫通,人口日增,成為商業重鎮。

當地知州聞知潘季馴要來視察,正是大張旗鼓地張羅著,沒料到人家卻突然改變了行程,令這位知州吐血三升,一番媚眼做給了瞎子看。

但潘季馴改變行程,突然北上視察,對於歸德府地方官員而言,才是更糟心的。唯一比陳州官員“幸運”的是,他們現在仍“蒙在鼓裏”,對於潘季馴的到來一無所知。

賈魯河上水波滔滔。

潘季馴及眾河南官員的座船在河面上行船十分平緩。

賈魯河,潘季馴不是第一次前來,而是來了兩三次,最近一次是萬歷七年時。

潘季馴想起他萬歷七年主治黃河時經歷,之前他因政見與張居正不和,在河道總督任上被張居正趕回浙江養老。

但後來張居正知道治水非潘季馴不可,於是又打臉自己寫信懇請潘季馴出山治河。

潘季馴答允張居正出山,但條件是治河之事,我一個人說的算。

張居正答應了,潘季馴復出後,向朝廷奏請以“塞決口以挽正河,築堤防以潰決”之策治河。

當時潘季馴用了一年功夫,堵塞黃河決口一百三十九處,用夫役不過八千人,工部給銀八十萬兩,他只用了五十六萬,為朝廷節約二十四萬兩。

至此他主修的黃河徐揚河段,再也沒有出過任何差池,面對潘季馴的功績,連目中無人的張居正也是寫信來道,百年大計皆仰賴公之英段,公之功不在禹下。

張居正對潘季馴是有知遇之恩的,後來張居正身後遭到清算,潘季馴站出來為張居正說話。

這倒也不是潘季馴感念張居正的知遇之恩報答,他與張居正交情沒那麽深,只是有什麽說什麽罷了,根本沒有想太多。

潘季馴為官之道只有一條,直道而行,不問是非。

最後潘季馴受到牽連罷官,本以為自己從此歸老林下,但是申時行顧念舊情,天子也想起他三度治河的功績,讓他重新出山,總督漕河。

官居一品的潘季馴對於仕途上早已沒有別的念頭,事實上他的身子也已大不如前,他一心只想在最後的任上能治理好黃河,終結大禹後延續幾千年的河患。

想到這裏潘季馴覺得肩頭上有千斤重擔,他現在為朝廷漕運,河道最高的官員,可以調動沿河沿漕任何人力,物力,在內天子,首輔又對他十分信任。

前幾次治河,朝廷人事肘制,故而自己從未獲得如此大的權力,但現在大權在握,但對於治河,結束幾千年河患,他卻沒有把握。

原因在於,人力焉能勝天。

想來想去,潘季馴也唯有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句話來勉勵自己。

至於這賈魯河的水情,他再明白不過了。

當年黃河數度奪道賈魯河,導致新河舊河都淤塞十分嚴重,所以潘季馴在“塞決口以挽正流”的思想下,就是打算截斷賈魯河的黃河入口,讓舊河自己淤塞就好了,所以根本沒有想去疏通。

賈魯河只留下新河貫通河南,徐州就好了。

現在林延潮重新疏通舊河,一旦大水,河水奪道,將沿著賈魯河舊河南下,如此徐,淮就危險了。

提及徐,淮又是潘季馴心頭一根刺,徐淮不僅是經濟中心,而且鳳陽祖陵也在那。

對於歷任漕督,河督而言,保護鳳陽祖陵安危,又高於治河,保漕兩件事。一旦鳳陽被淹,不說他潘季馴要完蛋,就是天子也必須到太廟裏跪求先帝的原諒。

所以對於林延潮更改他之前治河主張,疏通賈魯河,潘季馴心底是十分不滿的。

林延潮這人他是清楚,年輕,一心要作出政績,故而開封府官員形容他好大喜功,應該是沒錯的。

現在賈魯河舊河已經疏通,他潘季馴必須去看看,看看林延潮到底在搞什麽名堂?若是破壞了他潘季馴治河大計,或者林延潮將治河之事,搞得一塌糊塗。

那麽潘季馴會直接奏請天子,將林延潮罷免。

至於申時行的面子,以及官場上的人事關系,從來不在潘季馴考慮之中。他為官之道只有八個字,直道而行,不問是非。

河水滔滔,潘季馴的座船已是進入賈魯河舊河河道。

以前舊河淤塞時,兩百石以上的船不能在賈魯河上行船。

但舊河貫通,不說他潘季馴所乘的五百料大船,就是從舊河上遊而來的幾艘吃水甚深的千石,甚至數千石糧船,也在河上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