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熊熊聖火,焚我殘軀(第2/3頁)

但既然任侍郎好奇,史伯刀也與他講了講自己知道的事。

作為薩寶,他不僅是商隊領袖,也要通曉些許教義。帶著商隊成員禱告凈身,而當商隊裏有人死去,還要為其主持在外人看來極其可怖的火襖教葬禮。

火祆教的教義核心,簡單來說便是二元對立。

“阿胡拉瑪茲達是光明的化身,安格拉曼紐(Ahriman)是黑暗的化身。前者創造了一切善,六大善神,宇宙,世界和生靈,而後者創造了一切惡和對立。”

“惡神不斷侵襲世間,敗壞道德,與善神作對,雙方在人間大戰。”

“而在善惡最終決戰時,世間每個邦國都要加入進去,幫助前者終將戰勝後者,迎來永久的光明!”

任弘聽完後卻忽然道:“汝等的教義,和在西域發生的事很像啊。”

他打著比方道:“匈奴殘暴,阻斷商路,胡虜諸王無法約束部眾,時常會搶劫過往的粟特商隊。如此看來,匈奴豈不就是絲路上的惡神仆從?從不生產,只知破壞,給西域帶來混亂與紛爭。”

“而大漢卻恰恰相反。”

任弘道:“大漢出產絲綢,物產豐饒,讓粟特人有取之不盡的珍貴貨物。還解救了樓蘭,在鄯善鼓勵商業,讓搶劫成性的婼羌人,變成了商隊的護衛,雖然也要交一筆錢,但起碼不會被搶劫一空,造成死傷。如此看來,給西域帶來太平長安的大漢,豈不是絲路上的光明化身?”

言罷任弘捧起水洗了把臉,笑吟吟地看向史伯刀:

“史薩寶,這場大漢與匈奴,善惡光暗的決戰裏,粟特人應該站在哪一邊呢?”

史伯刀當時謹慎而小心:“任侍郎,吾等只是區區商賈,恐怕……”

任弘卻打斷了他的話:“也不用粟特人做太多,只需要提供一點小小的情報,就能讓光明快些戰勝黑暗,讓和平永遠降臨西域南北道,大漢的驛站烽燧守護絲路,驅逐盜匪,商隊往來無阻,豈不美哉?”

任弘言盡於此,但透露的信息已經足夠多。

史伯刀事後也仔細琢磨了一下,對任弘的隨意解讀教義,騙騙普通粟特人還行,他當然不相信。

史伯刀雖然信奉火祆教,但他不是愚昧狂熱的信徒,而是精明的商人,利益永遠放在第一位。

不過,火祆教也不是沒把人間的帝國劃入黑暗陣營過,比如亞歷山大,就是唯一一個和黑暗惡神共享“guzastag”頭銜的人類,此頭銜的意思是“受詛咒者”!

因為希臘人侵波斯後,摧毀了大量火祆教的神廟、聖火,燒毀了波斯古經《阿維斯塔》,殺害驅逐拜火僧,逼得他們不得不逃亡到索格底亞那。

在希臘人統治波斯和呼羅珊的兩百年裏,火祆教在那兒遭到壓制。反而是偏遠的索格底亞那,保存了火祆教的火種,等待重新熊熊燃燒的那天。

於是,亞歷山大與希臘人被拜火僧視為惡神的奴仆。當安息人崛起時,當月氏、塞人的遊牧聯軍橫掃大夏,將希臘人趕到南方時,火祆教的僧侶是歡欣鼓舞的,覺得光明就要戰勝黑暗了。

但在史伯刀心裏,對善惡始終有自己的看法:

“阻礙商路,耽誤粟特人買賣的就是惡與黑暗。”

“開通商路,幫助粟特人賺錢的就是善與光明!”

所以大漢究竟是惡還是善,只取決於是否繼續對粟特商隊實施關禁。

就在這時,門開了。

任弘走了出來,一副疲倦的模樣,跟旁人要了瓢喝水,說自己在裏面據理力爭,嘴皮都說幹了。

“史薩寶,虧得我竭力遊說,傅公願意見你了,但能否解除關禁,還得看汝等的誠意。”

任弘一擦嘴角的水,引著史伯刀往裏走,卻又問道:“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史伯刀露出了笑容:“若大漢真能解除禁令,那粟特人在經商之余,也幫一幫光明的忙,又有何不可呢?”

……

雖然傅介子接見史伯刀時,是以高傲的姿態,只答應上書朝廷,說明事情原委。

在傅介子的計劃裏,康居和其余四座粟特城市,仍在制裁之列,但可以解除對蘇薤城的關市之禁。

屆時蘇薤城的粟特商隊,可持大漢發放的符節,在玉門以西的榆樹泉購買絲綢。

如此也能避免他們當雙面間諜,進入漢地打探消息。

除此之外,在任弘的提醒下,傅介子還要史伯刀將其子史祿山留在玉門關,作為人質。

但僅是如此,已遠超史伯刀期望了。這豈不是意味著,來自蘇薤城的粟特商隊,成了唯一能直接從大漢購買絲綢的城邦?其余四城,都只能通過他們做轉手貿易!

壟斷貿易是商賈最愛的,史伯刀自然大喜過望,也在傅介子面前極力承諾,自己會通知蘇薤的粟特薩寶們,在西域各邦經商之余,必須盡力向大漢提供情報,協助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