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人生如朝露(第3/3頁)

蘇武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輕輕拍著常惠的肩。

十九年,他們失去的,何止是十九年光陰?

常惠自知失態,連忙拭淚後,卻又看向蘇武:“蘇公,我如此倔強的人都想通了,你還沒想通麽?人生如朝露啊,何久自苦如此!”

蘇武又聽到這句話了,李陵當初就是這樣勸他投降的。

“我當然也想讓通國回來,他畢竟是我最後的血脈。”

頭一次,蘇武說了心裏話。

“雖然那燕刺王劉旦曾為我鳴不平,說我‘位不過典屬國,賜不過二百萬’,非要將我比成博望侯第二,不封侯不足以賞功。”

“可別人不知,我還不知?蘇武雖留匈奴十九年,可要論功勛,焉能與博望相比?我除了在北海放羊,沒有做任何對邦國有益之事,我若封侯,那先前被扣留的路充國等諸君,是不是也該封?”

“歸來後僥幸得九卿之位,錢兩百萬,武已十分慚愧,吾子卷入謀反,廷尉提議將我也逮捕入獄,大將軍念著舊誼,壓下了奏疏,又讓我以假典屬國之名,繼續在朝中做事。”

“如今匈奴正與大漢交兵,戰火在西域綿延,聽道遠說,仍有使者吳宗年等滯留不返。他們都沒回來,我哪有什麽臉面,請求天子遣使入匈奴,只為了贖回我那奸生子啊,若去的使者再為匈奴所扣,我如何對得起他們的家眷?”

“子直,我實在不願,你我的遺憾,再發生在別人身上了。”

蘇武吐露肺腑之言後,常惠只愣愣半晌,然後朝蘇武長拜稽首。

“與蘇公相比,惠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也!”

但當常惠醉酒告辭後,蘇武仍然沒有回家,而是再度在燈燭下,審視起剛畫好的匈奴輿圖。

他十九年來的所見所聞,堅守忍耐,都化作了細細的線條,凝結在那一個個部族地名、山川河流。

還有如鋒利的彎刀般,將他人生斬成兩半的北海上。

“何久自苦如此?何久自苦如此?”

蘇武喃喃自語,不知是在回答李陵,還是在回答常惠。

“當然是為了證明,老朽為大漢做的這一切,付出的這十九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