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個幽靈(第2/3頁)

這有毒的討好,霍光自然不吃,直接令尚書台找了個由頭封還,同時關注起了石顯此人,讓任勝派人監視。

然後就出了這樁事。

任勝低聲提供他查出來的信息:“已確定過,這詔書上的印章,確實是玉璽,天子之璽賜諸侯王書,皇帝信璽發兵徵大臣,沒有蓋錯。”

“而溫室殿中的尚符璽郎也證實,昨夜皇帝帶著石顯召他來見,令其出六璽,有屏蔽眾人與石顯密談。等尚符璽郎今晨入內收璽時,發現璽盒開啟尚未封上,昨夜剛剛被用過。”

而大漢天子本人,此刻還在寢宮裏宿醉酣睡,對外面的事全然不知呢,他昨晚被石顯灌得太多了。

任勝覺得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低聲道:“大將軍,不論如何,這詔書確實是皇帝授意石顯所制,天子昏聵啊,以奸佞為忠良……”

他停住了嘴,但霍光知道他想說什麽,目光瞥向陷入沉思的田延年。

“子賓以為呢?”

“下吏先前就曾言,若天子聖明,謁不謁高廟又有何幹系呢?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自然應該建白於皇太後,更選賢而立之。”

田延年拜倒在地,言辭誠摯:“下吏很想這般說!”

“下吏甚至能舉出史上許多例子,諸如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大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

“但大將軍,恕下吏多言,此事尚有太多疑點,不可輕易動手。”

確實是疑點重重啊,而任勝能力有限,能摸清楚的只是冰山一角,外面的夜,從未如此黑過。

倒是田延年細細替霍光分析起來:“石顯既受詔書,為何會在消失大半日後,忽然死於宮外,真是自刺?為何這詔書只燒了一角,還將有印璽的部分留下了,依下吏愚見,石顯身後定還有人操控,或許此事從頭到尾,都是陰謀!”

他擡起頭,道出了真相:“想要誘惑大將軍廢帝的陰謀!”

“子賓就是子賓啊。”

霍光盯著田延年,心裏感覺松了口氣,稍微解除了對他的深深懷疑:“你接著說。”

田延年道:“有時下吏試圖去琢磨某人舉動時,可做最壞的揣測,揣測其言行最惡的可能,最後問自己,其意欲何為?”

霍光當然記得:“當年上官桀欲以女孫入宮為後,子賓就曾勸我,說上官此舉恐對老夫不利,一旦羽翼豐滿,就要與我決裂了,後來果如你所言。”

田延年笑道:“然也,大將軍不如反過來推測,仔細想想,廢帝對誰最有利?”

一個個令人心驚的問題,被田延年拋出:

“若今上失位,新的皇帝,會是誰?”

“若新帝登基後,誰又將得到最大利好?”

反正不是他田延年啊!

任勝倒是想起來了:“我奉大將軍之令查過,那石顯乃是齊地濟南人,其父輩在長安為官,坐巫蠱事而被誅殺,石顯下蠶室,他初入未央時只是個小宦者,在掖庭令張賀手下做事,然後被張賀推薦去了石渠閣,最後才是尚書台中黃門。”

“而石顯的母親及兄弟姊妹,也在長安考工為奴,近年才被贖出,卻不知去向……”

說到這,任勝感到一絲心悸,已經不敢往下想了。

今上失位,那排除廣陵王和燕王諸子外,皇室的近親,就是自請北上參軍的“皇曾孫”劉病已啊!

劉病已為衛太子親信,掖庭令張賀養大,張賀做過石顯上司,以其機敏識字為由,推薦他進了石渠閣。

而張賀……

“是富平侯、右將軍張安世之兄也!”

田延年冷冷說出這個名,朝中二號人物張安世,平日與他也極其相善,二人經常宴飲往來,張安世恐怕萬萬想不到,老田會忽然將黑鍋砸他頭上。

一件又一件看似不相關的事,被線索串聯起來:張賀雖死,但他的繼子,也是張安世之子張彭祖與皇曾孫交往頗密,富平侯也未阻止,這之後不久,劉病便請命參軍北上。

而劉病已住在尚冠裏中,與西安侯任弘相善,甚至認了親戚。任弘從楊敞家取得太史公書,據說劉病已常借閱抄錄,他肯定看過孝文本紀。

張安世家善於經營,經常購買奴仆,在下杜的莊園裏養著七百多人。

讓人耳目迷茫的黑夜似乎消散了,在田延年指引下,任勝仿佛看到,一個幽靈,衛太子黨的幽魂在長安上空徘徊!

任勝低聲說出這些推斷後,田延年順著他的話頷首:

“下吏正是擔心,此事是有人見孝昭駕崩,故而動了心,想要為衛太子招魂啊!”

“任弘遠征在外,是否相關下吏不知,但右將軍張安世就在長安,不可不防。”

田延年說到這有些難掩情緒,失了聲。在大將軍面前耍花招,除了自己,恐怕再沒人敢了。追隨了二十年後,君知臣,但臣更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