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不負韶華(第2/4頁)

“等到了建章宮,還有侍中建章監李陵在那等候。”蘇武搖搖頭,李陵在六年前,放蘇通國回來不久後就走了。

他們都是同輩人,幾乎一同入宮為郎,太初時三十左右,真可謂風華正茂,壯年意氣。

這裏面最高調的莫過於李陵,他繼承了祖父李廣的武功與自負,善騎射,甚得名譽。夢想實現祖父封侯之望,常在孝武面前大談兵法,指點匈奴地理,頗受孝武重視。

司馬遷則負責激揚文字,他家傳史學,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遊覽天下,遷仕為郎中後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筰、昆明,可謂見識廣博。而蘇武記得,司馬遷念念不忘的夙願,便是他父親司馬談留下的遺願:效孔子作《春秋》,修史記。

“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豈非失職?”

所以司馬遷話很多,每每遇到列侯功臣的後代,或是鄉間老人,都要去套近乎聊天。這人問題賊多,每句話都目的性極強,都是為了收集史書素材,但霍光討厭他對外戚之臣的偏激態度。

蘇武作為蘇建中子,與兄弟們一起庇蔭入宮為郎,他的理想在遠方。當時正值大漢極盛,已滅亡朝鮮、南越,平西南夷,孝武想要召來匈奴單於稱臣,用和平的方式結束這場百年戰爭,故蘇武常與提議武力解決匈奴的李陵爭議。

相較於這高調的三人,另外三人就緘默多了。

負責駕車的霍光自不必說,每個聽聞他是驃騎將軍弟弟的人都會大為驚訝,因為霍光普普通通,個子還矮,既無兄長的俊朗高大,性格也大相徑庭,謹慎和緘默是他的標簽,每個見了他的人都說:“與其兄雲泥之別也。”

而作為車左護衛孝武左右的,則是力氣大的上官桀,上官桀被孝武注意到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車隊不能前進,上官桀直接扛起沉重的車蓋為孝武擋風遮雨,遂得賞識,任命為未央廄令。

但上官桀這廝根本沒有表面上那麽憨厚,不好好做事,一次孝武身體有恙,康復後巡視廄中,發現馬都瘦了,頓時大怒,斥上官桀道:“你以為朕再也見不著這些馬了麽!”

結果機靈的上官桀叩頭道:“臣聞聖體不安,日夜憂懼,哪裏還顧得上照看馬。”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就一串串地落了下來,孝武帝因此認為上官桀忠心。

“力氣大長相憨厚便是實誠人?孝武卻是看走眼了。”

聽到蘇武說及此人,霍光竟忍不住加以譏諷,旋即自嘲:“我與子卿也看錯料了他。”

蘇武瞅了霍光一眼,心裏冷笑,不置可否,霍光與上官桀處親家自有其目的,至於上官桀父子欲篡位這種事,聽聽就好。

還有一人,那就是負責照料馬匹的金日磾,這位休屠王子與養馬差還被提拔的上官桀正好相反,是因為養馬養得好被注意到的。一些貴戚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天子不該對匈奴人如此親近,孝武聽後卻反而更加厚待金日磾。金日磾也是奇,蘇武曾見到金日磾對著禦馬嘀嘀咕咕,但在人前卻一言不發。

這車、馬、卒三人組就常常緘默著,聽司馬遷高談闊論,李陵口嗨匈奴,蘇武熱衷遠方異聞,還有孝武爽朗的笑聲。

盡管性格千差萬別,但他們六人有兩點是共通的。

他們都是孝武初年生人,被漢武帝寄予厚望,視為新一代翹楚。

孝武希望李陵成為衛霍第二,提拔為騎都尉讓他開始試著領兵,將八百騎出居延。他又期望蘇武成為張騫第二,升為中郎將,出使匈奴,將說服單於稱臣的使命交給了他。

上官桀有勇力,孝武覺得這是個可造之材,讓其作為搜粟都尉隨李廣利出征,桀果然不負厚望攻破郁成,又追至康居國——任弘到過的地方,上官桀三十年前就曾抵達。

司馬遷則可以用他的妙筆文采,記錄這一盛世和文武之功!

至於霍光、金日磾,哎,都是老實孩子,也看不出有什麽過人才幹,非要說優點,便是謹慎忠誠,帶在身邊就好。

而對六人而言,他們在平日裏相互交談時,也對未來也充滿了樂觀與期盼。

那一年,太初改歷,色上黃,數用五,定官名,協音律,天子與天下更始。

這種感覺,就像後世站在1999的最後一天,眺望二十一世紀一樣。不論國別人種,所有人都心懷憧憬,一致以為,那是一個舊時代的終結,又是新時代的開啟。

過去的一切矛盾、貧寡、災難,在新的歷法紀年裏,都將迎刃而解。至於匈奴,不管是如李陵期盼的,用戰爭碾碎,還是如蘇武希望的,能夠讓單於稱臣和平解決,都不成問題。

強盛的天漢將迎來古人期盼的盛世,於內,則是地勢既定,黔首無繇,天下鹹撫。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於外,則是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